潘家园旧货市场与一般的市场周一到周日都开业不一样,也与一般的单位周末有双休日不同,它是每周四至周日开市四天,其余三天休市,游方有充分的业余时间。二零零九年初夏,他决定混进燕园蹭课时,就辞去了看摊的工作,只是偶尔去潘家园转转揽点对缝的私活,恰逢大学放暑假,他空闲时间就更多了。
在潘家园“打工”一年多,除去父亲给的那张银行卡之外,游方自己的积蓄也攒到六万了。他再一次搬家,在北京航天桥附近的一个小区里租了套一居室的房子,地点就在北京工商大学后面,离原子能情报所、钓鱼台国宾馆都不远,周围的环境还不错,附近的邻居有不少是工商大学的老师或学生,如今大学生出来租房住的情况也很普遍。
附近一带唯一显得嘈杂的地方就是小区大门外的那条街,在西三环与甘家口之间名叫增光路,这条街上有很多家西北少数民族特色风味饭店,有不少西疆来京的族民聚集,一到傍晚时分,烤馕、烤羊肉串的香气飘溢,带着西疆口音的吆喝声四起,热闹是热闹,但有时也很乱。
游方住在这里,算是闹中求静,小区后面的楼里,离大门外的嘈杂声很远还算清静,更重要的是这里的房租并不贵。游方懂风水,不论信不信,他也知道如何挑选一个从各方面来说环境尽量好的地方,本想住到北海附近,但那里的房租太贵了,退而求其次,他选择了航天桥附近,主要是为了练习内家拳术。
每天凌晨,增光路上各家饭店还没开张的时候,游方就出门沿着西三环向南,大约走一站多路,来到玉渊潭公园练拳。这里的空气、环境都不错,一池潭水与岸上花草也让人觉得心情舒爽,是北京城区里这一片区域的风水灵气聚集之地。游方的内家拳法,就是在这一段时间触及到“劲随意走,收发由心”这层境界的门槛。
除了练拳以及修习内养心法,他也经常去旁边的工商大学转悠,考察一般大学平常上课的情况,虽然是暑假期间,但只要有心观察也能掌握不少信息。
一般大学开学时都会在布告栏里贴上这一学期各个专业的课程表以及上课地点,主修、辅修以及公共选修科目都一清二楚。在每间教室的门口还贴着本教室这学期的每周课程表,写的很详细:周几的第几节课哪个院系的什么专业、有几个班级在这间教室上什么课程、何人主讲?主要是提醒学生不要走错教室了,同时也提醒上自习的同学这间教室什么时候被占用。
这些信息在暑假时还贴着呢,要等到新学期开学才会换成新的,游方摸进去转了一圈就基本了解了情况,在大学里蹭课很容易,唯一要做的功课就是为自己编制一张课程表以及日程表,几乎可以选择全校的各个专业,只要时间能错得开。
等到2009年9月开学的时候,游方背着书包就进了北大,他不是走去的,也没有打车,更没有去挤公交,而是被专车接进了校园。办法很简单,先去北京西站,顺着出站口的人流去找各大院校的迎新接站点。
来到北京大学的迎新处只要说一声“我是报道的新生”,立刻就有热情的高年级同学将你领到专门接新生的大巴车上,还会主动帮着提行李呢,搞得你都怪不好意思的,并且也不会检查录取通知书。游方就是这样进了北京大学以“新生”的身份进行“考察”,校址离他曾“战斗”过的中关村并不远。
……
“小游子呀,你还真对我老人家的脾气,我年轻时第一次闯荡北平城,也在清华园里蹭过课,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听到这里,刘黎突然来了兴致,开口打断了游方的讲述。
“前辈也蹭过课?您老去的是清华?都进修了哪些专业?”游方也很感兴趣的追问道。
刘黎一晃脑袋,眯着眼睛回忆道:“我主要去听国学系的课程,当时清华国学系台上的老师们都很了不得,陈寅恪、王国维、梁启超、赵元任的课我都听过,这些前辈你认识吗?”
游方笑道:“晚辈出生的太迟了,怎么可能认识?您提到这几位前辈,在我没‘上大学’之前,只对梁任公有些印象,中学课本里有。”
刘黎的话匣子打开便收不住:“我在清华认识了任公前辈的公子思成,他自幼家学渊源不俗,我们还在一起讨论过风水呢。后来他成了一位营造法式与风水格局大师,虽然与我的修行所学路数不同,但也是我平生深为敬佩的几人之一。天安门广场的人民英雄纪念碑,就是他主持设计的,你知道吧?”
游方怎会不知道梁思成,他听吴老多次提起过,吴屏东就是梁思成的学生!梁思成是当代卓越的建筑与教育学家,而刘黎说他是“营造法式与风水格局大师”,是从一位传统地师的角度评价。游方也曾问过吴老,在梁思成先生门下求学经历,最大的遗憾是什么?吴老回答很有些让人意外——无缘见到传说中的师母林徽因。
因为吴老的关系,游方对梁家父子的生平可是非常熟悉,当即又问道:“梁思成先生在清华读书是1915年到1923年,任公前辈在清华讲学是1922年到1927年,您老听过任公前辈的课,又在学校里认识了思成先生,那么应该是1922年到1923年之间的事。您老自称民国二十三年已经三十九岁,那么应该出生在清光绪二十一年,也就是1895年……”
刘黎一瞪眼打断了他的话:“我与金岳霖同庚,怎么,你小子不信吗?真不愧是潘家园混出来的,染上了那帮古玩虫的毛病,哪怕是吃饭棒个破碗还不忘看一眼断断年代!你小子是不是也想给我老人家断代呀?”
游方忍住笑说道:“前辈有多大岁数就是多大岁数,与晚辈信不信无关。再说了,就算晚辈有这个意思,你老又何必以破碗自比呢?……其实晚辈只是想问,当时您应该是二十七、八岁,是否已经号称一代地师?或者是在那之后才遇到的上代地师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