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孙思邈的要求下,梅振衣所居住的小院除了贴身照顾的几个人之外,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小侯爷的饮食,每天都有专门不同的配制食谱,根据节气与气候而定。梅振衣日常所接触的物品,必须用配制的药水定期煮沸消毒。和梅振衣接触的人,孙思邈都要定期把脉,一旦发现脉相有什么不对就立刻换人,而且进出小院必须洗净手戴口罩。
唐朝有口罩吗?这一点梅溪不清楚,如果没有的话,那么孙思邈就在芜州发明了,就是一种用几层细纱布罩住口鼻的东西。
如果有现代人知道了孙思邈的安排,就明白这是一种隔离护理措施,当时没有现代的那种重症监护室,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已经算是安排的最好了。以梅振衣现在的体质,最怕风寒湿热等等病症的感染,哪怕一场感冒都可能会要他的命。他一醒来,就被孙思邈彻底隔离了。
孙思邈的安排还不仅包括这些,否则也枉称一代神医了,中医治病考虑的问题应该更多。梅振衣浑浑噩噩十二年,突然就开口能言,众人以为惊异,孙思邈却想到了另外一种情况——这孩子并不完全是个白痴,以前也能感知到一些事情,只是无法指挥身体与开口说话而已。否则就算救醒了,那也应该与初生的婴儿没有区别,绝对没有开口说话的道理。这是一件好事,情况比预想的要好得多。
孙思邈没想到事情的先因后果,他不可能知道是梅溪穿越为梅振衣,但站在医生的角度,这种判断又十分正确。所以孙思邈又吩咐所有与梅振衣接触的下人,要尽量多的与梅溪说话,说话的内容不限,比如介绍自己是谁平常做什么事情,外面的世界又是什么样子等等,目的就是让这个孩子尽量了解身处的环境,周围又是什么人?除了身体发育之外,心智发育也是非常重要的,梅溪开口说话已经是十二岁了,他需要在睁开眼睛的同时尽快的开发心智,否则长大了也很可能是个弱智。
当天晚上菁芜山庄上下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红光,如果不是怕惊扰小侯爷休息,就差敲锣打鼓庆祝了。这些人为什么如此兴奋?因为他们的身家与前途都与这位白痴小侯爷联系在一起。如果梅振衣死了,菁芜山庄的下人们也是前景暗淡,如果小侯爷一直是白痴,他们守着小侯爷也能谋一份不错的生计待遇,但出人头地恐怕没什么指望。
如今梅振衣醒了,就像太阳出来了一样,等他长大了继承爵位与家业,下人们也等于主荣仆贵,说不定还有飞黄腾达的机会。他们是小侯爷最亲近的人,将来小侯爷如果要做什么大事情,菁芜山庄这批人将是他最信任的班底,而不是长安侯爷府的那一批人。自古很多权贵,起家后都喜欢重用旧仆,也不是没有原因,这一批人对他来说是最忠心不二的。
梅溪此时还不太清楚,有那么多人因为他的醒来在憧憬着美好未来,当他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还在这间屋子里,刚才所遭遇的一切是真实的并不是梦。屋子里已经点灯了,床前一左一右加了高几,点着两盏铜灯。
这铜灯精美异常,是天鹅转头梳羽的造形,天鹅背上有烛台,插着点燃的蜡烛,而天鹅张开的大嘴就像灯罩一样,蜡烛燃烧产生的油烟都飘了进去。灯罩通过弯曲的天鹅脖子与下面的身体相连,不难猜测,天鹅肚子应该是空心的,里面装的大概是清水一类的东西可以吸附油烟,而尾巴上是出气孔。这灯简直就是进化空气的环保灯,唐朝人竟能设计出这么精巧的玩艺来,如果拿到二十一世纪,这两盏灯至少也是国家一级文物。
灯光下床前坐着一位须发洁白的老者,他居然戴着口罩掩住口鼻,看口罩的样子是圆形的,倒也和现代医生用的方形口罩差不了太多。屋里没有其它人,梅溪前胸插的金针也不见了,现在身上盖着一床薄被。他觉得全身酸软非常虚弱,却发现身体似乎能动了,微微扭了扭脖子想开口说话,他想问面前人究竟是不是孙思邈?
见梅溪动了,老者伸手轻轻按在被子上道:“不要动,也不要说太多话。我知道你刚刚醒来有很多话想问,但是此时开口伤元气,尽量少说话,你听就行。……如果我说的话你能听懂,就眨眨眼睛。”
梅溪听话的眨了眨眼睛,老者露出笑容:“很好,与我猜测的一样,你能听懂人言。那么我就继续说了,假如你听不懂,就把眼睛闭上一会再睁开,我就明白你的意思,好不好?”
梅溪主动眨了眨眼睛,老者点头道:“很好,好聪明的孩子!我们开始吧。……你姓梅,名振衣,小名腾儿。我姓孙,叫孙思邈,是一位医者。你之所以躺在这里,是因为你病了,这一病就是十二年。今年你十二岁了,刚刚能神魂自主,也会开口说话了。你的病会好的,身体也会恢复,但这一段时间还不能乱动,也不能离开这间房子,我们慢慢来好吗?”
他果然是孙思邈!一开口就说出了梅溪此时最想知道的事情,梅溪无话可说又眨了眨眼睛,听孙思邈继续讲下去。孙思邈说的话不多,只是简单的说了说梅溪的身体状况,今后一段时间要注意些什么等等,大体只是安抚。最后又说道:“照顾你的那些人,会告诉你很多事情,你如果喜欢听,就像今天一样眨眨眼,如果不想听觉得累了,就把眼睛闭上,他们就会住口的。……其实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我估计十天后只要你肺气稍复,就可以正常说话了,只是注意不要太劳神费力。”
到这个时候,梅溪已经完全清醒了,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有些无奈有些绝望,但不得不接受眼前的现实。有一个想法浮现在脑海中——自己冒充了梅振衣的身份,这是个秘密,对谁也不能说。其实梅溪就算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的。以后会怎么样不清楚,先把身体养好,再慢慢去了解这个世界,决定自己该干什么?
有了这个想法,梅溪也有了主意,既然孙思邈让他暂时少说话,那他就干脆尽量不说话,躺在床上装傻好了,免得别人把他当怪物。但有些话还是要说的,在孙思邈讲完之后,梅溪挣扎着又说了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二句话:“尿,撒尿!”
躺了这么久,不知不觉腹中有些尿急,他不了解“梅振衣”以前是怎么撒尿的,但现在他总不能尿在裤裆里,顾不得不好意思把话说了出来。孙思邈又笑了,似乎很满意的道:“好,很好,时辰也和以前一样准。有什么事情就这样说出来,不着急,马上就有人来帮你净身。”
谁来帮他净身?孙思邈起身出去,房门一响梅溪眼睛一花,进来两个……小罗莉?没看错,就是两个粉嫩的未成年少女!
这俩丫头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也戴着口罩掩住口鼻,露在外面的眼眉十分秀丽,一看就是两个小美人胚子,梳着鸭头髻,衣裙很是利索干净,袖口也被扎了起来。更有意思的是这两人的眉目几乎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一看就知道是一对双胞胎,其中一位左眉角上方有个红豆大小的胭脂记,还可以互相分辨。
她们端着铜盆,木桶,上面还搭着几条不同的手巾,放下这些之后,其中一个人转身出去,又拿进来一件——尿壶?梅溪在医学院待过,当然知道卧床男病人用的尿壶是什么样子,看这丫头手中的东西,比乡下的老式陶夜壶小些,开口又比医院用的那种白搪瓷尿壶大,但看形状就能猜到是干什么的。
梅溪哪见过这种场面?撒个尿还需要两个美少女伺候?但现在又全身无力起不了床没有别的办法,脸红了觉得十分尴尬,干脆闭上了眼睛,闭眼之后又忍不住眯开一条小缝偷眼观瞧。
那两女孩也看了梅溪一眼,其中一个问道:“少爷不是醒了吗?怎么还和以前一样?”
另一个答道:“老神仙说了,少爷身体还很弱。可能又睡着了,这时候不要惊扰他,像以前一样伺候少爷净身就是了。……你看,少爷的脸色比以前红润多了,也有血色了!”
“谢天谢地,感谢孙老神仙,少爷的病有治了,我们姐妹也有盼头了。自从柳老爷把我们送到山庄后,我就一直在等这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