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是大唐开耀元年,也就是公元681年,如果梅振衣记得没错的话,孙思邈是在永淳元年仙去,也就是明年。关于孙思邈的年纪历史记载有两种说法,一说是他活了一百零一岁,另一说是他活了一百四十一岁,生年相差了四十年,但卒年是一致的。梅振衣在孙思邈身边亲耳得知,老人家确实已经一百四十岁了。
孙思邈有修行,已达大成真人境界,但他一生的追求是医治人间疾苦,并不求长生,也没有飞升成仙。梅振衣在心中暗自叹息,明白老人家是在交代身后事,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有郑重的点头道:“师父您放心吧,我一定办得妥妥当当,让您老人家满意。”
事情一口答应下来,回头就去找张果商量,张果当然也认为要认认真真的去办。用什么石料好呢?张果建议用宁国县产的汉白玉,也就是纯白色的大理石,梅振衣不同意,认为那种石料虽然好看但是不耐久。他是学过现代化学知识的,知道碳酸钙时间长了会受雨水冲蚀,商量来商量去准备用大块的纯色山玉料做刻字的表面,里面用青石做基础。
这么设计当然好,可是钱呢?且不说石料有多贵重,就算用普通的石头雕造一根丈二高,八面都是两尺宽的石柱,还要送到关中去安放,其费用也是好大的一笔,梅振衣的零用钱肯定是远远不够的。
这笔钱当然应该菁芜山庄出,还得去找程玄鹄,张果去了,程玄鹄回话说:“小公子欲为孙真人立碑,此事自然该当。但公子所设计之碑费用甚巨,几相当菁芜山庄岁入的四成,需禀明长安侯府,得回报后方可施行。”
程玄鹄也不是不同意,就是表示动用这么大的开支需要家主批准,同时他还提了两个私人建议:“小公子欲立之碑,用料所费太重,建议以普通青石刻制。此地建造再远运关中安放,所费甚多,专程派人在当地建造又多有不便,莫不如赠送孙真人一笔资费,待他回乡后自行请人建造。”
凭心而论,程玄鹄说的也没什么错,这么大的支出确实需要家主同意。他提的两个建议也有道理,石料没必要那么讲究,民间立碑都是用青石不也是留存百年吗?与其在芜州建造这么沉重的大件石料,然后运到关中安放,还不如给孙思邈一笔钱,让他自己回家乡后请人在当地刻制,这样要节省的多。
同样的事情在不同人眼中意义是不一样的,梅振衣穿越到唐代一直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拜孙思邈为师之后,人生总算有了第一个目标,就是向他老人家学习。孙思邈的教导解决了他在这个世界暂时该做什么的困惑,但是并没有解决他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困惑。当他身体养好之后,心情时常觉得郁闷,此次奉师命建造石太医,总算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做了一件真正有意义的事,当然要隆重而认真,唯恐不能尽全力。
张果与梅振衣商量:“少爷,情况既然是这样,何不再等等?等老爷回长安后禀明此事,自然一切毫无问题。要不,你和老神仙说一声?反正孙真人也没要求时限。”
梅振衣摇头道:“不行,绝不能拖延,必须要在今年内造好石幢,安放到老人家指定的地方。”他心里很清楚孙思邈将在明年离开人世,这个要求必须尽快办到。而且他也明白,这是师父对衣钵传人的最后一次考验,只是交代一声并没有让他一定去办,一定要办成什么样,一切看梅振衣自觉自愿,所以不必再去找孙思邈商量什么。
张果又建议道:“要不,找你舅舅柳老爷帮帮忙?”
梅振衣仍然摇了摇头:“我舅舅是有钱,但那是他的钱,这么一大笔费用,凭白无故为什么向他借?菁芜山庄又不是没有钱!这本就是梅家的事,我的事。”
张果想了想又道:“少爷,其实我们手里有钱,齐云观的地窖里不是还有不少吗?那吕道士留下来的。”
梅振衣苦笑:“张老,其实我也想到了,实在没有办法就用那笔钱吧。取之于人间,用之于人间,也算是个不错的处置。”
张果瞪大眼睛道:“原来少爷早就想到了,老奴还在这里操心呢!那笔钱绝对够用了。”
梅振衣:“我算算还有富裕,本想把绿雪神祠也一并建起来,这样又不够了。”
两人正在这里算小帐呢,梅毅来了,听完他们的议论之后笑道:“所缺之数,我恰好有,少爷既然要用钱,就从我这拿吧。”
张果讶道:“梅毅,你什么时候攒了这么大一笔私房钱?这可不是小数目。”
梅毅:“忘了去年的事吗,宁国县丢失了一批上贡军械,少爷要我帮他们找到,大小相关人员都私下里给我送了厚礼,我要是不收的话他们是不会放心的,所以暂且收下了,现在少爷缺钱,正好可以用这一笔。”
梅振衣:“毅叔,我怎么好意思用你的钱?”
梅毅:“有什么不能用的,也不想想这钱是怎么来的?如果少爷实在不好意思,将来还我就是了。”
张果拍手道:“好了好了,少爷命中吉星高照遇事无忧,这不都解决了吗?”
梅振衣长叹一口气:“是都解决了,张老,你立刻派人去办,一定要认真仔细,尤其不能耽误工期。”
梅毅问道:“既然没什么好担忧的,少爷小小年纪何故如此长叹呢?”
梅振衣仍然摇头:“我不是为此事叹息,就是心中烦乱,是说不明白的。”有些话确实无法对梅毅说清楚,穿越到这个世界上成为梅振衣,拥有显赫的家世与尊贵的身份。但是今天的经历使他有一种感觉,仿佛这一切都不是属于他“自己”的,他的内心深处隐约又出现了那个大学里自在生活的少年,他宁愿自己仍然是那个叫梅溪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