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法会是在妙法群山解围后,托始老祖的指点江山,感叹甚至斥责徐妖王、左游仙、寒山等人无能废计。有那么多人追随他们攻打妙法群山,竟不乘机扩张其势,反而自缚手脚毁大好形势,只斩杨天感而还。
当时应借势遍邀蛮荒妖王、号召各派一举拿下妙法群山,功德大势成矣,再借镇元子携众仙家避乱归天之机,势如破竹灭闻醉山万寿宗一派,则昆仑仙境无人再能御之。其中又回顾了上一场法会,以妙法群山遭围之事印证自己此前所言不需,可惜徐、左等人未能行之,以至最终废计,否则必当一统昆仑仙境云云。
梅振衣又无语,跳过几面石刻再看,有些惊异哑然,有一面摩崖记述的是《托始老祖解大成——论妙法祖师之自弱》。这场法会与刚才石刻记述相隔的时间应较久,谈的竟然是妙法群山祖师西王母如何一统天庭之道,看来随着乱象展开,这位老祖闻知了更多的仙家之事。
在第一面摩崖石刻前梅振衣很惊讶,看的也很仔细,到了第三面摩崖前,略微扫了一眼题目就走了过去。身旁有两位修士正在谈论,其中一人道:“老祖之言,明心见性游刃从容。老祖之心,直指道枢深如渊海。今日方知大道所求!”
另一人道:“老祖之心岂止深如渊海,乃无形无极,尽人间仙界之道,勘举世轮回之本。”
姚妖王在一旁悄然道:“梅公子,你怎么不笑?”
梅振衣反问:“有什么好笑的?”
继续前行,摩崖石刻所记法会内容越来越丰富。有很久以前的,譬如《托始老祖解缘法——论闻醉清风之孤寡》,讲的是清风仙童当年应如何确立万寿宗祖师之威,如何趁镇元子不在的机会控制万寿宗一派,最终架空镇元甚至将之轰杀成渣,必不会落得携明月孤身而去的凄凉下场。
有新近刻成的,譬如《托始老祖解大道——论镇元大仙之休戚》,其中既有对镇元大仙如今地位的嘲笑,也有站在镇元子角度的一番策论。他若是地仙之祖,早已实现真正的“万流归宗”,也应该实现人间仙界万流归宗云云。
梅振衣并未再次驻足细观,向着山谷尽头的碧落峡道场走去,前方有几群修士聚集,通明法眼观之皆妖类所化,在那里似是讨价还价商量着什么。
姚妖王解释道:“蛮荒妖类比不得你们这种修士,法宝灵丹难求,就算有天材地宝与瑞草灵药,也相对单一且缺各类炼制传承,借法会聚集彼此交换,也是很多人的来意,还真像你所说,成乡下的集市了。”
梅振衣终于露出了笑容,捻须点头道:“来此一趟也有所得,这未尝不是善结机缘之道。世间各派法会,如能在宣讲之外,也依缘法做器物交流,将结宗门外善缘更广,我当思之而行,今天没白来。”
说话间已经走到山谷的尽头,两面山壁对出是天成门户,依山势开凿宽阔的长阶通往山坡上殿堂所在,殿堂前是一片开阔的平台,上面站着不少人在彼此寒喧。梅振衣一指门户左右的山壁问道:“这幅对联是怎么回事?”
只见左右山壁人工削平数十丈,分别刻着两列字迹——
上联是:太上之上可有道,镇元大仙失语
下联是:万法无法方尽言,龙空妖王碰壁
下联虽然比较牵强,但梅振衣还算能看懂,应指姚妖王曾来相邀托始同为龙空山妖王,结果碰壁而回的事。显然托始老祖颇以此事自得,众门下弟子特意刻在山门上不忘宣扬,只写一个姚妖王不够气派也不对仗,干脆刻上“龙空妖王”四个字。但这上联所写,又关镇元大仙什么事?
姚妖王以神念暗语道:“梅公子有所不知,想当年托始老祖参加过闻醉山地仙之祖法会,在会场中大谈‘太上之道’,并在镇元子升座时向他质问‘太上之上,可有道乎,大仙是否能答?’镇元大仙并未回答也未与他相论,只说了一句话。
随后托始老祖门下四处宣扬,老祖论道之妙语惊地仙之祖法会,以致镇元大仙变色失语,后来又特意刻在了这里,不忘时时提起。
梅振衣:“镇元大仙当年究竟说了什么?”
姚妖王:“就一句——你就不知闭嘴吗!”
梅振衣终于忍不住呵呵而笑,打了姚妖王一拳道:“人家门下将龙空妖王四个字刻在山前,为托始老祖添噱头,你竟然还来这个地方,不仅自己来还要拉我来?”
姚妖王也笑道:“我知道那四个字说的其实只是我一人而已,能与镇元大仙并列,我有何可怨?”
梅振衣啐道:“跑这里找与镇元大仙并列的感觉,你脸皮可真够厚的!”
姚妖王仍然嬉笑:“镇元大仙放屁有我臭吗?……那上面写我姚妖王之名实在不好看,但托始老祖尚未扯上别的高人,暂且写龙空妖王四个字聊以自慰,等他有机会扯上更抻头的,会再换门联的。”
说话间已经走到法会殿堂前的大平台上,有人认出了姚妖王,上前招呼道:“姚妖王,你又来了?”
姚妖王:“给我留了前排雅座,还能见识蛮荒中各路妖王,为何不来?……哎哟,托始老祖,几个月不见,您的形容更加气派十足啊!”
此时托始老祖在一群修士的簇拥下也走了过来,姚妖王笑着上前见礼。这位老祖身着寒翼阴阳袍,五短身材,身后披着大开襟的天丝斗篷,神情略显矜持又做平和近人状,微笑着拱手还礼:“妖道友特意从龙空山赶来参闻法会,托始欢迎之至!请问这位同来的道友法号?”
梅振衣赶紧拱手答道:“小道姓梅,叫我梅道人即可,此番随姚妖王前来开眼界。请问老祖,今日法会开讲何题?”通明法眼已经看出了托始老祖的来历,是一只成精的鸣蝉,尚在轮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