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液的刺鼻味道弥漫在医务室中。还是那个Bta医生,低头专心缠着绷带,看不清神色。
绷带窸窣的声音让周遭显得愈加沉寂。
薛凛半靠在数米外的铁柜,看着谢钰右手铁钉洞穿的伤口被一点点缠绕,包裹。
…
论怎么说,谢钰“成功”了。
掌心的洞穿是血流如注。“探监”随着地上汇聚而成的小血泊而被迫终止,他们又一次“逃”了出来。
尽管如此,哪怕他们从头至尾不再有过一句交流,薛凛依旧能肯定,谢钰那根铁钉计划的落处绝不是现在的掌心。
半小时前,他是真的放弃了。
在薛父的冷眼下,在女人的哭声中,在一堆椰子糖前……谢钰撑不住了。他想永远地逃离,自杀。
“好了。”
随着剪刀落入铁盘,房中凝固的空气总算有了一丝流动。
医生直起身,工作之余有意躲避着和谢钰的所有肢体接触,拉开距离的同时也故意忽视了薛凛审视的目光,平淡道,
“你腰上的伤口也裂开了。来都来了,坐这儿等下,我给你缝两针。”
终于,谢钰指尖轻轻动了下,抬眸间望向了眼前的Bta——
他们在这个房间上过床,也曾在林骸的办公室中刀片相见,厌恶更胜。
只是,所有情感现下好似都隔了层穿不透的膜。麻木的,连出口的话都变得极淡,
“缝好了,再用刀捅开?”
“我也是,奉命办事。”
医生避开了谢钰冷冰的目光,俯身借收拾铁盘的掩护,靠近谢钰的压低声道,
“监狱长正在和薛老先生会面,他顾不上这边。”见谢钰没有反应,医生起身时又极轻地补道,
“这里洗手间的监控坏了,我在那儿帮你缝。”
两句轻言落得悄声息。
谢钰不为所动,医生端着铁盘若其事地转了身。
薛凛依旧垂着眸靠在一旁,直到Bta目不斜视地路过自己出了房,门声落下——
房间又恢复了先前的沉重,死寂。
兴许也不用过多的交流,彼此的信息素便是答案。百合平静得有些骇人了。
心脏还在后怕中不曾落下,但薛凛当真学不会安慰人。他能做的,也只是驱使信息素把握住分寸,小心蛰伏在百合身侧。
同时他抬眼看向坐在病床上的人,是只有两人能听懂的问,
“还会有第二次吗?”
…
薛凛清楚自己法阻止谢钰的每一次自杀,甚至权要求他继续活着。
其实如果是自己,估计也会做和谢钰一样的选择。如此活着,当真不如一了百了来得痛快。
只是论私心……薛凛想他留下来,甚至比所有诉求都来得迫切。
谢钰没回答,好似也感受不到自己的目光。
他只是用尚好的左手撑了下床,不顾撕裂的伤口径直起了身。
薛凛以为他又要伺机而动地自残,亦或是逃离自己形的束缚,离开这个刺鼻的房间。但薛凛怎么都没想到——
百合款款而散。当他经过自己时,寒凉的指尖轻轻攥了下自己的手腕。
需其他话语。薛凛讶异间跟随谢钰的示意,走入了医务室配置的窄小洗手间。
监控器挂在角落,于层层白色瓷砖中格外显眼。但正如那医生所说,不见红光的闪烁。
这一刻,那些麻木就像附着在心脏上的石膏,随着薛凛进入后的关门声尽数碎落剥离。谢钰觉得自己能呼吸了,连同痛感的反噬。
而谢钰能做的,只有咬牙将那些呻吟吞咽入腹,哑声道,
“第二次对准的,会是林骸。”
瓷砖铺就的密闭空间中人监控。
薛凛看着谢钰的背影轻笑了声。论起来,这好像是他第一次佩服一个人,真心地佩服——
半小时前的绝望自尽不是假的,半小时后他重振的狠厉也是真的。
还记得之前谢钰告诉过自己:他是一头斗狼。
就算他的背影在应激下犹微不可见地战栗,但薛凛仍不言而信。
薛凛自认没有谢钰的韧性,也受不了丝毫的屈辱和压迫,否则当初也不会宁为玉碎地入狱……
或许他们相像得惊人,但薛凛明白他们只是两条限濒临重合的平行线。他们能看见彼此的存在,但永远法真正成为对方。
薛凛极轻的笑意自身后传来,不是嘲讽。
不知怎的,谢钰闻见时轻轻舒了口气,连带失控紧绷的肌肉也稍稍放松。
抬眸间他望向洗手台前的镜子,越过苍白的自己和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对视,淡淡道出将最后一句试探,
“你,出狱吗。”
镜中薛凛的戾气依旧从收敛,他只是挑了下眉,同寻常一般疏懒往门上一靠,
“用不着试我,你清楚的。”
…
清楚吗?也许吧。
先前谈话带来的刺激让谢钰记忆变得模糊,但他犹记得薛凛一声声强硬的拒绝。
论他是为了什么,是过去带来的阴霾,对命运的反抗,还是对自己那么一丝说不上的感情。
总之,谢钰只需要他的一句肯定。需要时间,助力,和薛凛。
镜中的谢钰移开了目光。
薛凛看着他往旁一步倚向墙壁,应是悄然缓解着后腰伤口撕裂的剧痛。他侧颜依旧冷峻,嘴角紧绷的弧度好似仍未从应激中走出,警戒中又像在思考着什么。
百合头一回收敛。下一秒,喑哑的声线再度响起,不带感情,
“那,合作吗?”
“可以。”
薛凛答得不假思索。
其实他原以为谢钰独惯了会别扭的,亦或是等神智彻底从漩涡中恢复些再和自己谈。但事实证明,谢钰这人远比自己看见的还要强大,可怖——
薛凛勾了嘴角,目光凝在他的面侧不曾移开。
只是愈这样,薛凛便愈忍不住试探他,
“不过合作结束之后,你还会想杀了我吗?”
当然。
薛凛轻浅一问落下,答案瞬间跃上谢钰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