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娃:“什么!难道我要离开这里吗?”
山神:“是的,总有一天你要离开,但不是现在,要等到你先做好了准备。离去并不是告别,你还会再回来。……当人们面对想解决的问题无能为力时,再想太多是没有用的。对于你而言,此刻还是修炼吧,就像往常一样修炼。”
虎娃此刻还能入定,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不仅因为他三境九转圆满的根基扎实无比,且心思纯净、定力深厚。就在他收摄心神按照山神的吩咐去做的时候,山神又在他的元神中印入了一段意念,并且问了一个问题:“孩子,当你得知这一切,究竟会有怎样的感觉?”
这个问题很简单也很深奥,甚至不需要回答,而山神也没让他回答。
人有什么感觉,只有自己清楚。而当人们思考这个问题时,想到的却往往是我“应该”有怎样的感觉?比如对于某种经历,如果大家都认为应该感到悲伤,那么有这种经历的人,也会流露出悲伤的样子。但他可能并没有真切的感受,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如此。
而在定境中,虎娃当然不会想这样的问题,也不可能去纠结自己应该有怎样的感觉,否则就无法入境。他的心神处在怎样的状态里,就是他最真实、最深切的感受。山神所印入元神的那段意念,便是清水氏一族那夜殊死拼杀、最终遭到灭族的惨烈景象。
虎娃听说了自己的身世,心中虽充满伤憾,但并非是悲愤欲绝,因为他的感觉并不是那样地真实与深刻。他没有亲身经历那些事,记忆中也没有清水氏的族人存在,仿佛在听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然而却有人告诉他——故事里的人就是他。
山神问了一个问题,又在虎娃的元神中印入了一段景象,然后便不再打扰他。虎娃在白玉法座上定坐,时间静静地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泪如泉涌。泪水流过脸颊打湿了衣衫,而他却浑然不知。
那无知无欲的深寂中,又莫名出现了各种景象,首先仍是一头狂奔的犀渠兽。在来到太昊遗迹之前的这几天,虎娃每夜都会经历相似的定境。当犀渠兽冲来时,他的心神早已安定,犀渠兽就这么冲了过去。然后他又出现在村寨中央的祭坛上,场景却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那村寨不再是路村,而是当年的清水氏城寨,那祭坛也更加高大,周围燃着熊熊大火。无数羽民族人漫天攻来,还有很多人持着武器从四面杀入。迎向敌人的却不是清水氏族人,而是自幼与虎娃生活在一起、他无比熟悉的路村人,他们纷纷倒在了血泊与火光中。
三境九转境界圆满,修士往往会陷入一种深寂的定境,在定境进入种种场景。这种情况玄妙难言,但理清水仿佛却很清楚——虎娃在定境中会看见什么?虎娃看见了他最害怕的事情。就算他对清水氏灭族之事没有切身的感触,对清水氏族人也没有现实中建立的情感,但假如这一切发生在路村呢?
定境中的情景有了玄妙难言的变化,是路村遭遇了这一切,虎娃会有怎样的感受?当年的清水氏就是今天的路村,这不是假设,而是定境中所见、所经历。虎娃深切地体会到了那种悲恸、绝望、忿怒与仇恨。
树得丘上的理清水也有些不安,因为他本可以不这么做的。虽然从三境迈入四境,对于大部分修士而言是一道很逾越的关口,但他很了解虎娃,知道这孩子想突破四境并不难。假如待到虎娃突破四境之后,再告诉他这一切,那么也不会对他的心神造成如此剧烈的冲击。
假如理清水不让若山和若水说出来,那两人当然也不会急着告诉虎娃。可是虎娃带着若山与若水来到这里的时候,理清水还是做出了这个选择。不仅如此,他还问了那句话、在虎娃的元神中印入了那段场景。以他这位世间顶尖的大宗师的见知,当然也清楚这将会导致什么情况。
这或许会对虎娃造成伤害,或许会让他变得更成熟、更坚强,但很现实的问题是——这必然是虎娃从三境突破到四境所遭遇的极大困扰。可理清水对这孩子有信心,认为虎娃仍将突破四境。
理清水这么做有个必然的结果,这同时也是他的目的,就是在虎娃的信念中种下一粒种子,将来必定要为清水氏一族复仇的种子!当虎娃勘破心魔迈入四境的时候,种子便会发芽。
当年理清水坐在树得丘上,眼睁睁地看着清水氏一族被屠灭时的感受,他也要虎娃体会。在这一刻,他甚至希望自己就是虎娃,或者说虎娃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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