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个意外,樊翀成了国君。这本是权宜之计,可是他登上君位之后,听见人们赞颂国君时,就坐在君位上享受着这一切,或许只有当过国君的人才能体会那种感觉。
樊都城外彭铿氏从天而降,樊翀才然醒悟,他只是恰好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然后他又想起了失魂落魄的樊康,那位堂兄失去了君位就好像失去了人生。樊翀也意识到有一个问题他从未清晰地思考过,那就是真正的“我”在哪里。
樊翀还君位于樊康,不仅是因为他自觉在君位上做得再好也很难超过少务,也是基于这样的思考。他亲眼看见樊康复位后,立刻又变了一个人、变成比原先更意气风发的国君,那么曾经失魂落魄的那位堂兄又是谁?
樊康能重新登位,对樊翀是深为感激,恨不能跪下来舔他的脚趾;同时对樊翀又深为忌惮,生怕他哪一天又重新将君位夺走,恨不能他马上去死。樊翀将这一切体会得很清楚,所以他干脆到了山中清修,就是在寻找师尊这一问的答案。
樊翀并没有给师尊一个明确的答案,只做了如实的回答,回顾了他遭遇彭铿氏的往事,坦言那便是他突破六境大成修为的机缘,也包含了他在修行中的发愿。
这个回答不太容易听得懂,但樊翀也无法解释太多。令很多在场者更感兴趣的,是在这里居然又听说了彭铿氏的事情,这位近年来名震巴原的虎煞先生,真是在哪都有他的影子啊!在这场巴原各方势力尽皆瞩目的庆典中、最重要的仪式上,樊翀的最后一答,提到的居然是彭铿氏。
白煞微微皱了皱眉,玄源的神色变得很柔和,而桃东和小四面带笑意。
这个仪式只有三问,在后世亦被称为道心三问,有很多宗门还将之称为“问魔”。肇活笑道:“樊翀,你起身吧!……由宗主赐你宗门传承神器。”
樊翀再拜师尊及历代祖师,然后来到白煞面前行礼,接过了一件如对称的叶片状的法器。他将之托在手中感应片刻,此器随即消失不见、已融入了形神。
并不是每派宗门都能有这种大手笔的,樊翀得赐的是赤望丘传承神器飞羽,当年少昊天帝留下的十件飞天神器之一。其实飞天神器若无别的神通妙用,对于化境修士而言就显得有些多余了,但对于刚刚突破六境修为的樊翀,则是极大的臂助。
众人皆开口相贺,就连白煞也起身向他行了一礼,樊翀站在正中向众人一一拱手回礼,属于他的庆典就到此结束了,但赤望丘的庆典还没有完。
这场庆典是在玄源的要求下举办的,而玄源对庆典本身却没有什么要求,只要把消息传遍巴原、再收到虎娃送来的消息就行,如今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但既然举行了庆典,对于玄源来说,有一个最重要的仪式就不可免——登台讲法。
玄源与樊翀不同,她早已突破大成修为,没必要再来一次道心三问;而方才那样的问题,除非自己愿意回答,这世上已无人能逼问于她。
玄源坐到了最中央准备好的座位上,身前还有一座点香的桌案,案上的线香会燃烧多久,便是她讲法的时间。玄源先向各方贺客行礼致谢,然后开口谈的并非是什么修炼的秘诀,而是突破化境时的感受,主要是解释“化境”的玄妙。
玄源的声音中始终伴随着神念,在场大多数人感觉都是云山雾罩,但来者多少也都能听明白一个大概。世间众生有族类之别,或披鳞戴甲、或开枝散叶、或寿元幽长、或朝生夕死,欲踏过登天之径以求超脱,首先便要超脱众生族类之别。
突破化境的修士,若原先是人,现在还是人吗?当然是,但与常人又有何区别?种种神通仿佛与生俱来,宛若在天地间已脱胎换骨新诞。又如妖物突破化境可称妖王,他们还拥有原先的原身,但人生已不受原身之限……
玄源登台讲法时,远在巴室国彭山深处的幽谷中,传来阵阵虎啸之声。守在谷口的藤金和藤花能听见,却不敢擅入谷中窥探打扰。
虎娃在此闭关,起初时他是在高崖间的洞穴中定坐,后来他又走到了谷地中央,竟变化为一头駮马,真正的駮马;駮马嘶鸣良久,数日后又化身为一头怪兽山魈:山魈以拳顿地回荡轰鸣,数日后再度化为一头小山般的金兕巨兽;此刻金兕又化形为猛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