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伯鲧当初在巴原上一抬手便有万人丧命,内情却不为人知;但是近九年来,因为洪水的原故,直接或间接丧生的人不可计数,这些人以及他们的亲眷心中又怎能没有怨愤。
九年之期将至,崇伯鲧知道将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远望汪洋的神情不仅有几分落寞与无奈。一阵清风吹来,崇伯鲧不禁微微一怔。只见东方的汪洋边出现了一道人影,初时恍惚似银丝乱闪,待清风拂面时,来者已经到了身前。
看此人形容是名童子,身着银丝羽衣,垂着一双大袖,手中竟提着一张长弓。那张弓如果竖起来,几乎比他的身子都高了。崇伯鲧当然认识此物,那曾是伯羿手中威震天下的神弓,他却不认识这个莫名现身的人。
崇伯鲧行了一礼道:“仙童何来?”
来者答道:“我叫句芒。”
这完全是答非所问嘛,崇伯鲧又问道:“您手中的神弓何来?”
句芒答道:“顺手拿来。”
伯羿的神弓如今收藏在帝都平阳,这东西也能顺手拿到?崇伯鲧却叹道:“无敌之威,在于伯羿其人,而不是这张弓。……仙童既来此,是找鲧有事吗?”
句芒:“我看你方才的神情,是不是想上天啊?”
这两人之间的问答交谈,简直是太跳跃了,旁人恐怕都听不懂,也不知包含了怎样的仙家神意。崇伯鲧答道:“我是有事想向天帝请教,可是息壤神珠未寻回,我去不得昆仑仙界;欲去九重天仙界往见太昊,亦未得指引。其实就算我能去,恐也去不了。”
真仙下界后再回无边玄妙方广,天地亦会将他在人间留下的一切相还。崇伯鲧承受天下万民之怨,若此时飞升,那还不得神魂消散啊?就算神魂不尽散也会受到重创,散失的是他一世修行的诸多见知。
句芒:“崇伯大人有何心事,不妨说来听听。”
崇伯鲧:“我之心事,天下万民皆以为自知,却不知我另有所思,正想向仙童请教。”
……
仙童句芒再度现身于人间,从帝都平阳“顺”走了伯羿神弓,又到羽山与崇伯鲧见了一面,也不知他们都说了些什么。一个月后,虎娃骑着一头青牛也来到了羽山。羽山在东祝城外,而东祝城据虎娃的封地彭城并不远,但虎娃来的地方可不近。
虎娃将青牛散放到山脚下,自己步行登上了这座并不高的山峰,向崇伯鲧行礼道:“原来您在这里,此地可望见汪洋,却不受洪水所扰。”
崇伯鲧还了一礼道:“虎君是奉天子之命而来吗?”
这个称呼挺有趣,虎娃既是奉仙国君,又是彭铿氏部族的伯君,崇伯鲧称他一声虎君倒也恰如其分。虎娃摇头道:“天子之命与我无关,来者应另有其人。今日是想向崇伯鲧大人致谢,也找您有两件事。”
崇伯鲧:“何事?”
虎娃:“当日在奉仙国君的册封仪式上,射出那一箭的人,我已找到,就是伯羿的传人逢蒙,特来告知一声。另外,我还想请崇伯大人帮个忙。”
崇伯鲧:“不知鲧还能帮虎君什么忙?”
虎娃:“试药!”他取出了一枚新炼成的九转紫金丹交给了崇伯鲧。这味神丹初现世间,还没有谁服用过,连虎娃自己都没有,说是试药也未尝不可。
崇伯鲧持九转紫金丹在手,默然片刻又长叹道:“我非因意外而毁仙身、神魂未散尚可重凝。多谢虎君好意,这枚神丹于他人或有大用,却于我无用。”
虎娃:“我只想请崇伯大人帮忙试药。”
崇伯鲧转念一想,又点头道:“好的,我就帮这个忙。一月前曾有一位仙童名句芒来找过我,我也曾向他求教心事。他教了我一个法子,而虎君今日来此,这个办法就更好用了。”
虎娃:“哦,你见到了仙童句芒?您有何心事,他又教了您什么法子?”
崇伯鲧:“天子之使已至,我先服用神丹吧,否则恐来不及。人间还有何事,鲧将一并交待。”
虎娃:“那你就先服用神丹吧,我且为你护法。”
……
崇伯鲧收回了在各地治水的仙家形神分化之身。各地民众可不知其中区别,只以为崇伯鲧本人这些年来一直就在他们身边。而崇伯鲧走时亦有交待,治水九年之期将至,他将回复天子之命。各地民众皆以为崇伯鲧去了帝都,却不知他在羽山。
禄终仍是独臂,乘云辇到达羽山后,将云辇以及两头蛟龙都远远地打发走,独自步行登上山顶,只见崇伯鲧闭目端坐,气息玄奥难测,而虎娃就站在不远处。
禄终没有惊动崇伯鲧,只以神念对虎娃道:“奉仙君倒先来了,崇伯大人在做什么?”
虎娃:“我新炼成了一味仙家之九转紫金丹,请崇伯大人帮忙试药。”
禄终苦笑着摇了摇头道:“这是两回事。”也不知他的语意何指。
两人就在原地等了三天。三天后崇伯鲧终于睁开眼睛站起身来,朝虎娃道:“此神丹果然玄妙,可辅助真仙修炼种种神通,并有重塑仙身之奇效。但虎君亦应知,仙家形即是神、身即是心,形散则神灭、心消则身亡。
除非是应对天刑中伤形之威等特殊情况,否则此神丹的护身之功对真仙亦无用,更大的用处是在于辅助修炼。而其物用太过难得,非大福缘不可受之。第一个服神丹者是我,而我旋即身灭,不知后人得知会有何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