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醒醒!”克拉夫特追上马丁,朝着篝火边异常亢奋或低沉的人群大喊,把那些低头抱膝的挨个拉起。
已经不好判断这是自然的情绪表现,还是被影响后的变化,或两者兼有之。被唤醒时,他们多少带些恍忽、注意力涣散状态。
事急从权,克拉夫特毫不吝惜地动用了家传战场急救术,传统而有效的面部末梢神经物理刺激法迅速唤回了神志不清者的意识,无论是悲喜交加还是抱膝蜷缩的,都在两个巴掌后回到了现实。
他揪住刚被拉起的扈从,竖起一根指头观察对方眼睛的辐辏反射和跟随运动,“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大光斑,或者重影?”
“我好像有点眼花。”扈从把捂脸的手腾出一只来揉搓眼睛,看样子视野受到的影响不大。
“你,还有你呢?”克拉夫特逐个过问,得到的回答普遍是“眼花”“眩光”之类,暂时没有人和他一样见到那些与场景结合得十分真实的菌孤幻视。
倒是在激烈的情绪爆发或低沉后,他们感到了精神上的疲惫,察觉到自己在刚才过于沉浸于情绪,以致精力难以为继。
那些感受膨胀、极端化,溢于言表,让经战阵考验的人都不能自制,不止被非同寻常之物袭击产生的恐慌催化,还有类似酩酊状态对意识放任自流。
加上眼前隐约光斑漂浮,恍若置身梦中,说话都带上了一股迷幻轻飘感。
巴罗摘下头盔,略感烦躁地甩散被压实的头发,干呕了两声,不确定道:“说真的,我感觉……有点挤?”
看着拆毁大半的宽阔营地,他缩了缩肩膀,被腋甲卡住放弃了这个动作。
“我知道这很怪,但真的,感觉周围被填实了似的。”
这种说法受到了不少附和,几位刚缩起身子的纷纷表示自己就是那么觉得的,只是这种感受太过奇怪抽象,不好表述出来。
周围明明空得很,但仍觉得口鼻闭塞、胸闷,四周填塞了大量东西,压迫而来,让人本能地想要蜷缩起来逃避这种不适感。
而作为旁人看来,他们的呼吸正常得很,尽管因主观感受影响稍有偏快,实际上通气顺畅、胸廓运动和缓。
缺少听诊器的条件下,克拉夫特只能将耳朵贴在胸壁上,不出意料地没有听到明显啰音。他更倾向于这是通感引起的错乱,至于到底是感知到了什么带来的通感,还是一个问题。
所以此时只能给出些比较经验性的建议。
“别睡着,再撑一会,太阳快出来了。”
想了想,出于以防万一,以及聊胜于无的考虑,又补充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发觉自己掉队、跟同伴分开,出现在在不认识的地方,不要大喊大叫,找地方藏好。”
第一声惊叫响起时已是后半夜,待他们熬过与骇人之物的鏖战,心有余季地从情绪残骸中惊醒,夜晚已经不知不觉地进入最寒冷黑暗的时间段。
这不是坏事,寒气会提振精神,也意味着夏日的悠长白昼即将到来。
他们面面相觑地坐了一会,终于有人受不了生菌躯壳不眠不休地扒挠土壤的背景音,聊起了往常那些无趣的生活话题,以此来抵抗疲倦。
训练和食物,乃至很少被提起的家族成员关系。在这的大部分是某个小贵族旁系,因为没有可继承的财产和名分,被遣往城堡另谋出路。自我认知属于上层而实际上与普通人没有质的差别,甚至还不如有些商人家庭,是个很尴尬的位置。
而此刻的心态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平时颇为避讳的内容,似乎也不再被那么看重,可以拿出来作为消遣谈资。
他们的抱怨对象从糟糕食宿,转移到吝啬偏心的冷血老头子,竟然不愿意从产业里多分出一点,并在这找到了一致的共同语言。
话题很快发散波及到那些个就因为早出生而拥有一切的家伙,还有小而更受宠的孩子,不公的待遇,以及自己本该分到的东西。
充满怨气共鸣的谈话让发言积极活跃,时间很快地过去。
库普很感兴趣地倾听着他们的世界,畅想自己以后要是成为“老头子”可以从财产里给小儿子们分多少,但仔细考虑后,还是觉得应该把成果完整地传下去,最多拿出一点钱来。
克拉夫特在安静计时,感受变化。他对这些东西毫无共鸣之处。
那种大概率由菌孤孢子介导的影响在可观察地弱化。光斑减轻,地面不再像是有层绒毯抚动,不存在的菌孤霉点也在一次次注意力移开时悄然消散。
【幻觉】
但太真实了,两个不分彼此的图层在眼里发生了不稳定重叠。而那种被多次提到的“拥挤感”,尽管微弱,却一直没有完全散去。
不是断开精神感官时得而复失的狭窄,是那种实际、能被直观想象的拥挤,那些多形性光斑仿佛由虚化实,挤压着他的活动呼吸空间。
而他的注意最大一部分始终放在那些被固定的躯壳上。
在到达某一时间节点时,它们高度同步地迟缓下来,紧绷到快要扯断自身和骨头的肌束菌丝混合物松弛,孤伞头冠低垂落地。
闲聊的人群被这熟悉的变化惊吓,迅速起身准备迎接又一波袭击。
即使没有精神感官,当规模达到这个量级,与那一面的残存联系也能让克拉夫特在此刻模湖地察觉到,有东西从躯壳内抽离,其中蕴含的某种不可言喻的“活性”急剧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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