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观光开的上海科学仪器馆位于上海五马路,也就是今天的广东路,属于公共租界的范围。
位置挺好,距离外滩非常近,往北五百来米隔着三个街区就是如今上海的核心——南京路。
商务印书馆在河南路,更近,步行只需不到十分钟。
两人到了钟观光的上海科学仪器馆,里面仪器确实蛮多,感觉就像进了学校里的实验室。
钟观光立刻招呼过来他的朋友虞和钦:“和钦,看谁来了!”
虞和钦是中国近代最早的一批化学家,还是第一个系统的提出有机物中文命名方案的人。
虞和钦与钟观光关系很好,两个人一直在一起自学数理化科学。
他当然知道李谕的名头,激动道:“竟然是真人!不得了,不得了!快进来坐,今天您可得好好指导指导我们兄弟两人。”
李谕笑道:“指导谈不上,倒是会有合作。我今后准备在上海等地建立学校,少不了购买你们的仪器设备。”
“新学堂?好主意啊!您能亲自出手,肯定比洋人的教会学校办得好。”虞和钦赞道。
李谕在他们的仪器馆中转了转,基础的实验仪器如烧杯、烧瓶、电容、电线之类的倒是还挺全乎。
不过基本所有的仪器上面都带有日文,也就是舶来品。
“有没有想过自己生产?”李谕问。
钟观光无奈道:“实不相瞒,当初我们兄弟二人曾经有过这种想法,甚至还想过建磷厂,不过没多久就失败了。因为所有的东西都要靠进口,就连仪器、设备及化学药品都要委托外商才能辗转买到,这么高的成本,根本没法运营。”
李谕点点头:“磷厂确实有点难。”
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情况,磷产业非常吃矿藏,我国的磷矿基本都在西南地区,现在的发展还太落后,实在无力开采。
别说开采,探明都很费事。
仅有的一点磷也就能造个火柴。
虞和钦倒是一点都不气馁:“我看以后还不如造玻璃,能制作仪器,少不了销路。现在纯靠进口,盈利太弱。”
李谕说:“我听闻山东淄博一带有玻璃工厂,你们可以去找他们嘛。”
现在的信息蛮落后,很多人甚至不知道中国一直有玻璃,只是一直不被重视。
中国古代的重心放在了陶瓷上,西方则在玻璃上,这就导致此后的科技树大相径庭。
毕竟玻璃看似不重要,但却实实在在影响了光学、化学、天文学、微生物学等诸多门类。
虞和钦对玻璃非常感兴趣,毕竟他是个热衷化学的,离不开瓶瓶罐罐各种实验仪器,惊讶道:“竟有这种地方,我还真不知道。”
李谕鼓励说:“可以去考察一下。”
从几十年前开始,淄博博山的琉璃生产已经实行公司化模式,产销量不小,产品还由青岛海运出口,销往国外。
不过博山的玻璃主要是生产琉璃器和平板玻璃,供出口和国内高端市场,和普通生活距离还有点远,都是些什么佩玉、屏风、棋子、念珠、佛眼之类的,一看就是一些达官贵人的玩物。
包括清宫里的玻璃制造也差不多,纯粹拿玻璃制品当做奢侈工艺品造出来玩。
至于在玻璃真正的日常用途上,目前国内已经有的不少玻璃作坊生产的东西又没法和国外产品相提并论。
虞和钦对此是真的上心:“不知道他们能不能造实验仪器。”
李谕笑道:“就算是不能,也可以试着商量。”
虞和钦说:“要是能到学到手艺最好,以后还是自己造更舒心。”
“那敢情好,上海这么大的市场,绝对会很有销路,”李谕说,“不过要真想学点先进的工艺,去国外深造更好。”
工厂可不负责教,而且现在学徒制又有门槛,所以真想学制造,还是得去学校。
“我正有去日本留学的打算,不仅是学玻璃的制作,更主要还是要学一下最新的化学理论,”虞和钦说,“还有,几天前我在看刚从国外买回来的一本化学书时,突然发现门捷列夫先生的化学周期表后提到是你启发他做出了新的周期表。”
李谕说:“你的资讯还蛮快。”
钟观光也说道:“当时我们还以为是有重名的,但门捷列夫先生着重提到了是来自中国的李谕。”
虞和钦说:“我一直敬仰他老人家,真没想到李谕先生竟然已经见过他本人,还能帮助他的研究工作。”
李谕笑道:“不过是突发奇想罢了,主要的工作门捷列夫教授已经完成。”
“那也很不简单!”虞和钦叹道,“哎,我的知识还是太落后,想要赶超,看来出国深造是必然,我也听过不少人去了日本读书。”
“那就去吧,”李谕说,“现在日本的大学虽然还比不上欧美,也已经达到了正常水平。”
虞和钦道:“能去日本学一学确实不错,正好我也想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从一个穷国发展起来。”
虞和钦此后会到日本的帝国大学化学科学习,话说他回国后还被清廷颁发了格物致知科进士、翰林院检讨。
李谕与他们又聊了一会儿,他们对李谕的科研成果相当感兴趣,毕竟也一直在自学科学,只不过李谕的东西都是比较高深的,目前是看得云里雾里稀里糊涂。
李谕和他们讲了一下学这些东西要具备的数理知识,听得他们已经是惊呼不可思议。
李谕待了大半天,留下电报联系的方式后才离开。
——
现在谢煜希有的是钱,他们下榻在了上海汇中饭店,也就是后世赫赫有名的和平饭店。
这地方视野真是太好了,而且伙食相当不错,只不过还没有达到改建后和平饭店的富丽堂皇程度。
这天早上,李谕还在吃饭,蔡元培就与另一人找了过来。
反正现在租界不大,找到他很容易。
蔡元培说:“李谕先生,这位是马相伯神父,听闻你再次抵沪,定要来见见。”
李谕饭还没吃完,连忙站起来说:“马神父,久仰久仰!”
马相伯已经六十多岁,说道:“上次就想见你,可惜你走得太快。”
这位马相伯就是复旦大学的创始人。
既然叫他神父,也就是说他信奉基督教。
——欧美传教士在中国的传教整体上堪称失败,作为正宗基督教,信众以及号召力甚至比不上洪秀全的“拜上帝会”。也真是醉了。
但欧美传教士再失败,花了这么多年,总归是有点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