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是什么?当然是铁路!”盛宣怀说,“朝廷让我当邮传部侍郎,说白了还是要解决铁路问题。”
“津浦铁路?”李谕问。
盛宣怀摇了摇头,说:“是川汉铁路。”
川汉铁路是从武汉到成都的一条铁路,早在1903年就开始规划。
李谕说:“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川汉铁路难度着实大。”
盛宣怀叹道:“如果只是施工难还好说,但我实在想不到川汉铁路公司竟然有这么多破事!四年过去了,资金筹集了800多万两,铁路一寸未修,但已经花了150万两在工资以及办公经费上!他们甚至还拿出200万两去投资重庆铜元局,结果损失殆尽。”
李谕愕然。
熟悉近代史的肯定知道,压死大清的“最后一根稻草”并非武昌起义,而是四川的保路运动,其中的“路”,正是川汉铁路。
二十世纪初,没多少施工机械,修铁路本来就成本高昂,而历经几次外战失败的清廷,欠下十几亿两白银巨额外债,根本无力投资铁路建设。
破解的方法无非就是举外债或者民间集资。
但这时候形势太特殊,本来就打输了仗,赔了那么多银子,还要找洋人借钱,很多人都无法接受,十分排斥外资。
所以即便清廷清楚举外债很划算,但会背上“卖国”骂名,无奈之下,只好选择“官督商办”。
好在民间已经认识到投资铁路收益颇丰,所以集资热情很高。
但为此成立的川汉铁路公司,真是不堪入目。
别的地方大都通过士绅阶层集资,四川却不一样,是通过加征税收获得集资,也就是六七千万川人几乎人人都是股东。
四川会爆发保路运动,原因就在这上面。
李谕颇为无语,但即便知道症结所在,也没有办法,更不会阻止,毕竟大清就亡在四川保路运动上,最好坐视不管。
李谕随口回了句官话:“铁路、通信、军工、金融都是国之重器,理应重视,朝廷召大人回京,必然是因为大人曾执掌铁路大臣一职多年,富有经验。”
盛宣怀气道:“烂摊子已经摆下,我能有什么办法!我早说过,应该坚持举外债,要是看不惯英法,可以找比利时、荷兰、瑞士等中立国家!搞什么‘官督商办’,铁路就应该收归国有。”
李谕尴尬笑了笑:“大人所言极是。”
盛宣怀说的没什么毛病。
哪怕以现代人的眼光看,也只能这么做,毕竟只是借钱,并非把路权也给了洋人,铁路最终还是自己的,钱可以慢慢还呗。
在李谕穿越前,南亚某国还有东南亚某国修高速铁路,还要向日本举债。
属于经济上的常规操作。
可惜清廷的执行力一次次令人大跌眼镜,川汉铁路的操作则更加迷幻。
再过两年,川汉铁路的总收支(即总会计师),竟然挪用300万两去上海炒股!
我滴妈,这能有救?
2023年,全世界最大的资金监管公司、无数大企业幕后大佬的美国贝莱德公司,在A股投资了三年,都亏到欲哭无泪,灰溜溜跑路。
人家可是超级金融巨头,顶级玩家,都搞不定大A,一个小小的根本不懂金融的会计师还想在上海炒股赚钱?
做梦去吧!
巴菲特都救不了。
所以呢,很短时间内300万两就完全亏光,水花都没打起几个。
到时候盛宣怀强行收回铁路,实际上是明智之举,而且是原价赎回。
不过四川情况特殊,股东是无数普通川人,赎回的操作很难具体实行。何况这么一来,川汉铁路公司巨大的亏空事情就会泄露。
那可都是无数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川人的血汗钱,知道后不活剐了他们才怪!
所以他们才混淆视线,喊出“拒借洋款,废约保路”口号,以转移各界对集资款去向的质疑,并要挟朝廷为他们“擦屁股”。
而盛宣怀知道事情原委,不想替他们擦屁股。
结果很快,轰轰烈烈的“保路运动”就此爆发。
后面的事大家就知道了,袁世凯被再次请出山,几个月后,大清彻底入土。
真是有趣,区区300万两白银,竟然敲响了大清的丧钟,一股脑把它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当然了,这只是一个宣泄口,不在川汉铁路爆发,也会在其他地方爆发,毕竟时机已经差不多。
不过自从川汉铁路立项,事情就注定走向这个结局。因为进出四川铁路太难修,比福建都要难,造价巨大。清廷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就算接过来,也会拖垮。
这段历史李谕很清楚,但盛宣怀不知道。
而且钱都募集这么多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