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交卷时分,所有人交完卷子,由周济朝当堂批示一部分,其他人自己自习。
盛姿特意把她的塞在了最底下,没想到周济朝心狠手辣,直接找出来开念。
他道:“盛姿和启霁最晚回来,就由你们两个开始讲起吧。”
“噗嗤”兰湖忍不住笑出声,盛姿偏头,想翻她个白眼,没想到连赖柔都在捂嘴笑。
罢了罢了,她一脸引颈就戮的悲壮。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
周济朝翻了翻下面的纸张,发现确实只有这一页,他把手里的纸一攥,一拍桌案,怒道:“我让你写自己的想法,你这是把《礼运抄过来了是吗!”
盛姿站起来,态度极其良好地狡辩:“先圣已经把理想社会说的很具体了,礼者,乃天下纲纪也,若连贩夫走卒都可以依礼行事,则四海之广,兆民之众都可以安居其分。贵贱自别,陛下也不必为龟兹小民气恼。《礼记·礼运一文增之一分则余缀,减之一分则缺损,老师也常说要仔细研读,又何必让学生画蛇添足呢。”
周济朝气的挥着教鞭就要打她,盛姿见势不妙,赶紧就要往外面躲。
正巧,外面议完事的盛修经过,看到这一老一少的追逐。
眼看盛姿就快被逮住,他心里叹了一口气,唉我真是要找些保养的方子了,否则天天生气容貌易老,看起来就和溱儿不般配了。
腹诽归腹诽,盛修还是进屋,一把拉住盛姿往身后带,自己上前,覥着笑脸道:“周阿叔,姿儿惹您生气了吗?气大伤身,您消消火。”
他口气严肃转头看向盛姿:“又淘气,快给老师赔不是!”
周济朝摆摆手,怒道:“你先别急着护她,你听她自己说,说!”
盛姿吐吐舌头,咬着唇角,当着亲爹的面多少还是有点心虚:“老师让我们写理想之世是什么样子,我觉得《礼记·礼运说得很是,就借鉴了一点上去,没有几行的!”
“是没有几行,你数数,你一共才写了几行!”周济朝气的连逃课的事都忘了说,扬手又要挥教鞭。
盛修大约猜到了原委,却又叹了口气,反复告诫自己这是亲生的、亲生的!
于是仍是顺手接住周济朝手里的教鞭,顺便换了一脸义正言辞:“子不教父之过,阿叔就让我来亲自教训这个顽劣不肖子吧!”
他一撩袖子,拽着盛姿就出去,开始打她手板。
屋外面,细棍划破空气发出的呼呼声,盛姿连连抽气喊痛。
约莫十多声过去,盛修进教室把教鞭还给周济朝,揪住捂着手的盛姿,脸上尤有薄怒,他一拱手:“现在也快下课了,我把她带回去教训,省的您看了生气。”
这样的明罚暗护,雷声大雨点小,任谁都看得出来。
气的周济朝连连摆手,直言不堪教导。
马车上,盛修还没说什么,她已经扑过去揪住他袖子撒娇:“阿耶,我不想去上学了,你也听到今天的题目了,我还怎么去嘛!”
她是活得不太在意,每每念起桑邈,只觉时光漫长难捱,不知何日才能再见。
可不是真想在敏感的话题上还风头过甚,让和兴帝真觉得她是个祸害,直接从源头防患于未然了。
盛修点点头,他确实清楚。
越王已经开府置僚,早不再在小学。华凝公主也到了要出嫁的年纪,听闻皇后已经在挑选人家了。
盛姿再呆在小学里已不合适,又不能真让她跟去弘文馆,的确到了该请辞的时候。
他明白盛姿举动之用意,但想起刚才的一幕,手又揉上了太阳穴。
理是这个理,但宝贝儿,你也真是很气人,真的。
“你既然不再想去,那阿耶明日和少监去说就是。只是你虽然不再去进学,也不能太多留恋好颜馆。”盛修话题一转,语气变得有些严切。
“阿耶前些天不说,是觉得你可能是贪图新鲜,想着等你玩够了自然会抽身离开,没想到……”他轻抚盛姿的头顶,谆谆教道。
“秋桃其人,虽然貌美,但能在京中近百位男伶里脱颖而出,他之心计不可小觑,姿儿,你……你还小,这世间有许多毒药,都是包裹在重重美色诱惑之中的。”
她为秋桃“一掷千金”动静不小,盛修知道也不意外。
能这个时候才来和她说,都是不易,应该是确实已经到忍耐极限了吧。
“我知道的,阿耶,我不会真的和他怎么样,只是,只是……”她一时词穷。
她总不能说,那人长得实在是酷似邈哥,她甫一看到就头脑发热,知道他居然在那里“工作”,听他诉苦,就情不能自已地想给他赎身……
……然后发现赎不起,东凑西凑也顶多包他一个月。
明明这是事实,但说出来就是可信度为零的样子!
盛修看着盛姿一脸纠结不知从何说起,微微摇头,到底还是心疼。
他拍拍她的小脑袋:“好吧,你知道分寸就好,你已经长大,不必非要事事和阿耶解释。阿耶相信你,只是提醒一下。”
盛姿怔了一怔,低下头,眼眶微酸。
她父母早亡,并没有感受过太多来自父母的关爱,可也知道,这样开明的父亲,莫说是在这时候,就算再她那个年代,也是少见的。
这种又被关心,又被信任的感觉,真的叫人心里暖洋洋的。
刚回到盛府,才下马车,泠风就来禀报,说是越王殿下找她有事相商,约在“山如旧”见面。
倒是难得,启斐进了弘文馆被和兴帝赞“学业有成”后,似乎已经很久没来找过她了。
盛修对她交朋友一向宽容,听了通报,拍拍她的小脑袋瓜,自顾自进府找她阿娘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