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秋见她哽咽难鸣的模样更是心疼不已,他坐在床边取出腰间的药方半举空中,说“程长兄所中之毒并非是你的净髓毒,这是林二公子通过仔细检查程长兄的遗体写下的毒药配方,你若不信,我立刻让人将它配制出来,一验便知。”
她颤抖着伸出右手接过配方,可却迟迟不敢打开。
第一秋抬手为她擦拭着哭花的脸,轻声细语的说“相信我,好么?”
犹豫片刻,程之笑紧紧盯着他湿润的灰色双眸,小心询问道“真的么?小纪哥哥,你不会骗我的对不对?”
第一秋见她如受惊的小羊般蜷缩着,忍不住上前将她抱进怀中安抚着“其实程长兄在中毒前已经身受重伤,仵作检查过他胸口处的伤,那是被硬生生撕扯的痕迹,所以就算程长兄没有替萧展挡下北塘家的丝雨缠针,也会因为重伤失血过多而亡。”
“小纪哥哥,是我了,当初二哥跟我说‘我背后是程家,是大昭一半的朝堂势力。若嫁给你,我就是两国和平共处的枢纽,可若嫁于萧允就注定成为权势的牺牲品,将来或许因为我的误选择,害死祖父或害死长兄’。可现在,我才明白二哥的意思。”
第一秋摸着她的头,说“命运是注定的,谁都没有办法预知将来要发生的事,就算后悔,这一切就能改变了么?况且,真正害死程长兄的是萧凉”
“若当初我继续帮他夺取王位,长兄是不是就不会死了?”眼见程之笑的情绪稍加失控,第一秋双手抓住她的胳膊,严肃的说道“南南,你要记住。他是萧凉,他的父亲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萧怀,就算你帮他夺得王位,你觉得他真的会放过程长兄么?就凭程家世人皆知的忠君之心,不过是第二个纪家而已。君王之路,本就是沾满鲜血,谁都是这条路上的牺牲品,你明白么?”
说起王位之争,第一秋的神情中露出了少有的冷漠与凶狠,可程之笑却半点惧怕之意。
自他出生起,他的几位皇叔就为了一个王位,三番五次派人刺杀,即使西周天下已定,可他们仍旧贼心不死。不仅安排刺杀,还安排大臣试图搅乱国政以致国乱。第一辛念及手足之情并未追究下去,直到纪辞生辰那一日,纪唯抱着身中剧毒、口吐鲜血的第一秋夜闯启阳殿,第一辛这才彻底动了杀心。
第一秋没有体会过这条血路有多难走,因为他生来就是储君,他的父王会为了他,扫平一切障碍。有些大臣还会上奏让其纳妃繁衍子嗣,可第一辛看到奏折后,会命纪唯亲自将他精挑细选的‘美女’送入大臣府邸为妾,并下旨命其多加繁衍子嗣,若一个月之内这帮小妾没有身孕,第一辛就会治他们一个抗旨不尊之罪,后来再也没有大臣敢再上奏此事。
第一秋虽没经历过争夺王位的血雨腥风,但是他亲眼见证过王位之战会给百姓带来什么,那时他才十岁,与七岁的纪辞差点死在那场大战中。
程之笑能感觉到他藏在冷漠背后的那一颗赤子之心,她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皇子,差别可以这么大,别人千方百计争抢的位置他却完全不在乎,说放弃就放弃,她问第一秋“你不后悔放弃储君之位么?”
第一秋坐在床边垂眸看着地面,摇摇头“我从来不稀罕什么储君之位,况且小辞自小跟我一起上课学习治国之道,他将来若为西周国君,做的一定会比我好”
“为什么?”
第一秋灰眸看向她,说“我身为储君,能文不能武就是半个废人,不顾身份私闯入敌国更是至国家百姓安危不顾,所以...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储君,只是因为我姓第一,父王才没有废掉我的储君之位而已。”
“不是的,小纪哥哥。”程之笑上前紧紧抱住他,说“我想,你的父王正是因为经历过残暴的厮杀坐上王位,才知道你的仁心对天下来说有多珍贵,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即使你不能动武,可在百姓心中你就是天上最亮的那颗北辰星。况且还有纪辞,比起王位他更愿意做你的将军出征守护西周国土。”
第一秋看她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只是明明是他安慰她,怎么突然变成她安慰自己了,他看着刚哭过的程之笑,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和微红的鼻尖显得她此刻极为灵动、怡人,第一秋眉目含情的紧紧盯着她,身体竟不自觉的向前靠去。
眼看清秀俊美的脸庞离自己越来越近,程之笑的心脏如小鹿般乱撞,她闭上双眼感受着对方的气息,突然额头被人如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第一秋抑制着内心的欲火满眼爱意的看着她,说“这已经是于礼不合了,我不能在过分了。”
程之笑心中偷笑着双手抱住他的脖颈,温柔的看着他红的如火烧云般的脸颊,慢慢靠近他泛红的耳朵小声说道“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妻子么?”
见第一秋因为她的戏弄而慌乱的眼神,程之笑越发喜欢他身为储君的反差感,随即趁他不注意轻轻在他的薄唇上碰了一下“秋,谢谢你论何时何地都不顾一切的陪在我的身边。”
程公府的上空传来十九的鸣叫,第一秋起身打开窗户看向天空中白色盘旋的身影,他将左手曲臂悬于半空,右手尾指放在嘴边轻轻吹响,下一刻,十九背着包裹安安稳稳的立在他的手臂上,第一秋取下包裹后,十九又飞回天空消失在星辰月光里。
第一秋将包裹放在身后的圆桌上,打开里面的锦盒取出玉佩熟练性的将凤佩佩戴在腰间,他又拿着凰佩挂于她的腰间,这一切都显得那么理所当然。
程之笑起身下床看着锦盒下的奏折说“这是什么?”
第一秋拿奏折说“这是西周军报”随后他缓缓打开,充满柔情的眼神瞬间变成凶狠阴戾。
程之笑看着上面的内容也瞬间呆住。
第一秋气愤的合上军报,说“南南,我要回西周了,外疆侵犯,死伤数,我得带领凤宁军去支援舅舅。”
“我知道,可是你现在的伤还没有彻底恢复,体内的锁心刺没取,寒毒未解,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领军出征就是送死。”程之笑安抚着他坐下,继续说道“这样,既然十九将玉佩送了回来就说明林衍兰已经拿到赤晶冰蚣并且给萧允服下了,明日我传信于他,等他回来先让他将你身体里的锁心刺给取出,然后我陪你去月照崖找浮生泉”
“不行!等不了了,舅舅带兵打仗从未有过能在短短时日内损失四万有余的兵力,这次的仗比以往还要难打,小辞又带兵去了夷川,你可知夷川水路居多,善水战的士兵都在凤宁军里,若是大军迟迟不到,小辞会死在夷川的。”说完他刚起身准备往屋外走,可突然一口鲜血来的猝不及防,第一秋的视线落在床帷上方还在飘着药烟的挂炉上,身体渐渐力,双膝慢慢弯曲,整个人瞬间昏倒在地。
“秋!”程之笑急忙上前将他扶起,随他的视线看去,她立马将燃香的挂炉打翻在地,待她将昏迷的第一秋安置在床榻上时,第一时间将窗门打开,然后对外着急的大喊道“来人,来人!”
小盒子匆匆忙忙跑了过来“小姐”
程之笑紧紧握着第一秋冰凉的手,吩咐道“快,派人立刻去王城将林衍兰带回来”
“小姐,这么晚...恐怕...”
程之笑看了一眼脸上逐渐覆上冰霜的第一秋,说“将屋内药烟散去,然后燃上上好的炭火,必须保证屋里不可有半点寒风进入,派人看好太子殿下。”
“是”
程之笑说完大步向祭堂走去,她跪在灵位前三叩首后对程之烁的棺椁说道“长兄,请恕妹妹失礼了,我不能在失去第一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