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临川冬天的第一场雨,下的有些突然,冰冷的雨像柔软的冰刃,撑着伞都挡不住那点钻骨的寒意。
上一秒,裴时还在小区里的某个偏僻角落和覃厌吻得差点擦枪走火,要被她压着来一把野战。
下一秒,客厅里,钟馥锦坐在沙发上面色阴沉不安,明显是在等了他很久的模样。
裴时手还挡在脖子上,用掌心捂住覃厌咬的发狠留下来的牙齿印。
几乎是一瞬间的,不好的预感席卷全身,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下意识想要逃开这个压抑的地方。
钟馥锦看着他突然变得惨白的脸色,沉默着似乎有些不忍,但还是把这个儿子叫了过来。
“我洗了葡萄,过来吃点。”
装着葡萄的水果盘下还压了几张纸。
裴时心跳的厉害,喉咙干涩像是突然失去了开口说话的能力。
他缓慢坐下,甚至还能感受到沙发那一刻的抖动。
葡萄和那些纸张一并被推到他的面前。
钟馥锦的声音夹了点哽咽,似乎难以开口,手放在膝盖上,将名贵的裙子攥的发皱。
“裴时,妈妈给你准备了两个选择——跟我一起去…他的城市那边定居,他在那边有房还有个超市店面,吃穿不愁。”
“另一个……如果你想接着留在临川,这套房子就留给你。”
“我和你爸早就商量过了,即使我们两个都有了新的家庭,你也是我们最爱的儿子。”
……
……
这场雨下得很大,夹着风雪疯狂拍打着门窗,呼啸而过。
雨声如同砸在他的心上,裴时好像忘记了要怎么去呼吸,忍不住捂着胸口压抑着那阵逼上来的闷痛。
钟馥锦像是没看见他这副样子,耸搭着眉眼,语气里是释怀一般的意味:“这几年,我把你绑在身边,又何尝不是绑着我自己。”
她看向裴时,语气试图有些缓和,“我知道,你谈恋爱了。”
但她没把那晚和覃厌的谈话说出来,她不得不承认,覃厌的出现,是他们这对母子里问题的第三种答案。
“如果有天……”钟馥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委婉地说道:“她不要你了,妈妈的家永远给你留一个房间。”
她还是欠裴时一个道歉。
当年把他送进戒同所的人,是自己这个亲生母亲。
也是她这个妈妈,把自己的孩子逼成一个不成人样的——
怪物。
“啪嗒——”
水果盘被打翻了,大串紫色的葡萄砸落在地迸溅出来不少汁水,还掉了几滴在钟馥锦白色的羊毛裙上,印下极为明显的一点脏污。
瓷盘叮啷掉地的声音刺激着耳膜,钟馥锦怔愣在原地,僵硬地看着突然动作的裴时,他的表情冷漠到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瞳孔有些失去聚焦。
他又被丢下了。
裴时绝望地想着。
好像又回到那一年,他哀求着自己的母亲,甚至可以下跪求饶,求他不要把自己送去那个地方。
钟馥锦似乎有些于心不忍,但她或许也受够了这些年的折磨,捂着脸压抑着心底的酸涩,“妈妈在是你的妈妈之前,也应该是自己。”
“我想着要赎罪,却发现对你最好的办法——就是离开你。”
话音未落,她忽地抱住了裴时,滚烫的泪水一时间湿了他肩膀大片。
裴时的世界还在天旋地转着,深海下的漩涡般,到处都是汹涌的波涛声。钟馥锦的声音有些轻的,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幼时抱着哭闹不停的他一样——
“你自由了,我的孩子。”
……
裴时没有回应她的拥抱,他几乎是崩溃地,挣脱开钟馥锦的怀抱,起身的脚步甚至还有些踉跄,磕磕绊绊地跑回房间。
正式开学的第一天,覃厌在教室外见到了一个挺意外的人物。
温度稍稍回暖,已经过了要穿棉衣围巾的时候,风里还有点寒意,枝头的雪也才刚刚要融化。
“覃厌是吧,我们可以谈一下吗?”
钟馥锦穿了件灰色针织开衫,长到了膝盖,一身的贵气。身后是大片白到曝光的天空,她的语气算不上温和,甚至带着一贯有的强势。
她沉默着,用目光将眼前这个年轻女生仔细端量着,她个子高挑,肩背看着有些单薄,过肩的半长黑发垂了点在胸前,她的眼睛在看人的时候总像是带了层淡淡的水色,狭长的眼尾下垂着勾出点冷淡。
盯久了那双眼睛,心底很难不生出点寒意。
校门口有家咖啡馆,装饰简单,每个桌上都摆了一束风信子,很难形容的淡淡花香掺杂在咖啡的焦苦里缠绕在客人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