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入了蒙学,玉帘青却并未同其他学子一样坐在课室里读书,而是在晚上去玉漱秋家里上小课。
这也是两个人商量过后的结果。当玉漱秋试探着告诉玉帘青他的想法时,玉帘青一口同意了:“蒙学里只有我一个女孩,太扎眼了。乡亲们肯定看不惯,必会让堂伯把我撵出去。”
玉漱秋沉默着摸了摸她脑袋上的两个小揪揪。她头发柔软顺滑却略微发黄,显见的是没吃过多少好东西。
“堂伯不是怕麻烦……”
“我知道的,堂伯是怕他们还会找到我家里去跟爹爹告状。”玉帘青眼神清明。
玉二狗耳根子软又窝里横,真让人把他说服了,怕是很难再让玉帘青读书。为了不招他的眼,行事就不能太出格。
道理玉漱秋都一清二楚,但看眼前这个孩子小小年纪便要考虑这么多,实在是惹人心疼。
“堂伯不会按正经科考的路子教你,那样有很多学问你用不上。我会先教你识字和写字,之后给你讲史。读史书可明理,亦可避免重蹈古人覆辙,闲暇之余还可读诗陶冶情操。你日后若还有什么想学的,也可跟堂伯说。”
玉帘青郑重地点了点头。她听得出来,堂伯是真想教会她读书,并不是闲暇之余拿她逗乐解闷子。
她很感激他。
从此以后,玉帘青白日里或上山采野货,或跑到村外高处的土坡上,偷偷复习堂伯令她背诵的史料或诗句。除了帮娘亲做些家事外,不再参与这个家庭其他活计的分配。
这也是玉漱秋提前跟玉二狗说好的,玉二狗听到堂哥的要求时还讪讪地干笑一声:“不让她干活,不让她干!堂哥都给我月钱了,哪能呢!”
话说的好听,玉漱秋却看的一清二楚。若不提前说好,玉二狗决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她。
越跟她接触,越认识到她的聪慧和通透,就越为她感到可惜。她本可以凭自己的能力走得更远,却被一个一是处的男人困在了这个小山村。即使她将来飞得再高,也有可能被这个人硬生生从天上拖下来,只因为他占着一个父亲的名头。
玉帘青却不知道堂伯这一番思索。她再聪明,也只是个六岁小姑娘,现在满脑子里都是该怎么练字怎么背书。她现在一天最多挤出四个时辰来学习,还包括晚上在堂伯家的一个时辰。白天在外面没地方铺纸写字,即使用硬硬的木棍在地上画也没多少实感,晚上又看不清,只有在堂伯家里的时间才能练字,因此习字一月余也没有多少进益。再说她也不能白用堂伯的灯油,且这两个月的月钱还是堂伯帮她垫上的,每次想到这些花钱的地方她就忧心如焚。
她什么都没有,唯一归她的只有夜晚的时间。家里人一睡下,她就抱着堂伯给她手抄的书偷偷摸摸往外跑,跑到水潭边,借着月光,用手指着书页一字一字轻诵默记。提前背下堂伯要求的课业,这样在堂伯家就可以专心练字了。
如此两个来月,长期得不到充足的睡眠,营养又跟不上,又时不时的焦虑,玉帘青终于在一个夜晚晕倒在了堂伯家的小木桌前。
她重重摔在了地上。
玉漱秋一听到屋里发出的巨大磕碰声,来不及多想就冲进了里屋,一把将玉帘青揽在了怀里,又派人去找了县城里的大夫。
大夫离得远,故来得迟,到他家里时玉帘青额上的伤口已经停止了流血,在淤青中心凝成了近黑色的血痂,衬得她幼嫩的脸蛋更加苍白。
“脉象细软,似有似——玉先生,这小姑娘是气血大虚之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