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大明宫的寝殿复归平静。
卿云澜立在窗扉边,看着宫妃提着更灯逐渐远去,脸上的忧虑像是将要决堤的洪水,肆意泛滥。
“阿娘,她们是不是猜到了?”
皇后不言,目光落在龙榻。
惠贵妃进门的时候,皇帝状况极差,龙眼倒翻不说,人直挺挺地横在塌上,一副快要不行的样子。
若他能死,倒也省得她动手。
殿外,葛潘提着药箱急急冲进门:“微臣拜见皇后娘娘,拜见七殿下。”
“赶紧去看看陛下。”
葛潘奔到塌前,伸手搭脉。
他才对范宰辅夸下海口,不日太医疗便能酒醒陛下,结果他又突闻陛下病情急转直下,这是要他老命啊!
“咦?”
“怎么了?”
葛潘不言,又细细搭一遍脉,皇帝的脉象照旧沉弱,可却被先前稳定许多,他不由地露出一点笑意。
“娘娘,七殿下,陛下的身体有所好转。”
“……”这不是皇后想要的答案,“葛太医,本宫不懂治病,可观陛下面相,委实不像是好转。
本宫以为,为求稳妥,葛太医是不是明日一早,再和太医疗旁的医正一道,再给陛下诊一次?”
“娘娘说得是。”
等葛潘退下,皇后对卿云澜道:“好好守着你的父皇,莫要胡为。”
说罢,皇后踱步,走到廊下。
夜色将尽,东方将白。
可日和夜的交替,却是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时刻。
惠贵妃向来谨慎,能叫她深夜携一百多宫妃同来
大明宫试探,绝不可能单单因为一个碧玉。
“卢掌事,你速速走一趟赵家,问一问赵世尧,赵家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若他不肯答,你就告诉他,惠贵妃带着一百多宫妃,强要见陛下。”
“是。”
卢掌事的身影很快被夜色淹没,直到东方天际露出一点微薄的白,皇后都立在回廊下,一动不动。
天光初亮时,卢掌事终于姗姗来迟地奔上回廊。
“娘娘,赵尚书说,明州水患将祸及赵家。”
“呵。”
皇后惨笑。
她就知道,若赵家无事,她家阿兄绝不可能怂恿她弑君,原来是因为,弑君已是赵家唯一活路。
“娘娘,咱们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赵家若败,她的皇后之位难保,还要被罚去冷宫了此残生,而云澜也将再往龙山,一生不得归。
若是这样,倒不如拼死一搏。
赢了,是天下,输了,是命该如此。
“卢嬷嬷,去和阿兄说一声,他先前提的事,本宫应了。”
六月十八,陵阳城大晴,皇后坐在大明宫帝座左侧,大皇子卿云牧立在帝座右侧,范含章站在高阶,一众朝臣于大殿,分列成两队。
太医令葛潘躬身,立在殿中。
范含章问:“葛太医,半月前,你曾说,陛下之毒已经解去大半,待太医疗调配出最后一味解药,陛下就可转醒。
如今,半月已过,太医疗的解药呢?”
“回宰辅大人,解药已有,只是——”
“只是什么?”
葛潘双膝跪地,答:“雪上一枝嵩是奇毒,毒入骨血便当殒命,但因为陛下是一点一点摄入,故而毒发时没有当场毙命。
这是幸,也是不幸。
幸地是,给了太医疗解毒的时间,不幸地是,陛下昏迷时间过长,致龙体孱弱,而解药药效甚猛,若此时服用,恐有性命之险。”
范含章皱眉:“有多险?”
“一半,对一半。”
葛潘的话音刚落,大明宫内,皇后和朝臣的面色皆变得异常沉重。
片刻后,皇后问:“葛太医,难道太医疗就不能调整药方,让药效不那么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