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妧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忆流阁的,但等她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外面。
她不想走的,可她又凭什么留下?
南宫文轩抬手,面色比之将才冷了许多。
“安乐县主,卑职送您。”
“恩。”
他们沉默地穿过暗夜,鸾凤殿近在眼前时,南宫文轩突然顿步,回身看清妧。
“安乐县主,卑职僭越,然,殿下与卑职,与卑职的母亲有救命之恩,还请县主不吝告知,究竟殿下做了什么事,让县主觉得殿下太狠?”
“明州突发水患,是和二殿下有关吧?”
“明州事,卑职不曾参与,无法回答县主。”
“那陵阳城的这场谋反呢?”
南宫文轩皱眉:“卑职愚钝,不知县主何意?”
“皇帝既知道皇后和赵家要杀他,他就该立刻诛杀皇后和赵家,可他却把一杆人关进天牢,这才引发反溱会谋反。”
“县主觉得谋反不该发生?”
“如果没有这场谋反,陵阳城就不会有上千百姓被屠杀,深宫后妃也不会死伤无数。”
“呵。”
南宫文轩轻笑,缓缓后退两步,夜色里,他的眉目,他的笑皆出奇地冷,比十二月的西风更冷。
“敢问县主,若陛下立刻诛杀皇后和赵家,那三万靠着赵家存活于世的反溱会一众,会如何?
县主难不成以为他们能安于静默,一如往日般地在青山生活?
不,他们会感到不安,会猜测赵家之死是不是和反溱会有关,恐惧会让他们
疯狂反扑,届时,陵阳城枉死的人更多!
便是退一万步,此番反溱会不动,那以后他们能一直不动吗?
与大溱而言,反溱会不除,早晚有一日会成为隐患,今日除,死得是一千百姓,来日再除,说不得死得是一万百姓!”
清妧不能驳。
“县主不信?”
她没有不信。
世间许多事本该是一体两面,她看到了眼前的一面,卿流景看到的是长远的一面,两面之间未必分对错。
不过是她觉得他错了。
南宫文轩见清妧不说话,以为她不信,于是再道:“青山山腹几乎被掏空,禁卫军搜到弓箭,刀枪器械多达三千件。
若非赵家的事出得突然,如果给反溱会足够多的时间谋划,那陵阳的这场内乱,不会在一夜之间消弭。”
说完这些,南宫文轩朝清妧拱手:“安乐县主,葛太医曾对卑职大义凌然,彷佛卑职求他救命是一桩罪。
可殿下却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你若经我苦,未必有我善。”
言毕,南宫文轩转身而走。
东方天际,有光亮起,身后,流萤急急奔下台阶:“妧娘,您没事吧?”
“没事。”
回到偏殿,她疲累地蜷在卧榻,不久,她沉入梦乡。
梦里,她又一次立在皇城上,身前,是得意大笑的安清如,身后,是被烈马撕得粉碎的父亲。
然后,她被推下城楼。
疾速的下坠里,她一遍遍地心里嘶吼,若有来世,她定要不计一切代价
,将害过安家的人生吞活剥。
“妧娘,醒醒,妧娘,醒醒……”
清妧猛地睁开眼。
流萤微松一口气:“妧娘,您可算醒了。”
“怎么了?”
流萤抬起她的手腕,她的手正紧紧抓着一根桃花簪,簪子尾被她捏得嵌进皮肉,鲜血染红了她的半张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