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的天空,乌云密布,偶有雷蛇在云层中游走。
粗壮,而狰狞。
不多时,便开始有雨水降落。
其实早在昨日,这片大地上就已经下过一场持续时间不短的大暴雨。
在贫瘠的奇拉夫领,因为靠近蛮荒之地和有巨大山脉横亘的缘故,所以哪怕是到了夏末雨季时,奇拉夫领这里也很少下雨,正因为缺乏雨水的滋润,所以奇拉夫领的土地才一直都非常贫瘠,甚至就连猎物都很少。因此对于奇拉夫领的居民们而言,下雨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当然,这也仅仅只是对于居民们而言,但是对于另外一部分人而言,这该死的下雨天实在很难让他们有所高兴。
因为前后还不到十秒钟的时间,本只是蒙蒙细雨的雨势就渐渐变大,转瞬间整个天地已是一片灰蒙,水汽彻底屏蔽了人们的视野,能见度甚至还不到五米。但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丘陵地势本就高低不平,而且还多有坑洼和泥土,被如此狂暴的雨水一阵冲刷,不说积水的问题,道路泥泞难走那是肯定的。
所以,这肯定会大大拖缓部队的行军速度。
诺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他紧皱着的眉宇充分表明了他此刻内心的焦虑。
按照正常的行军状况,此时最应该做的事是先找个地方停下来进行休整,等雨势小一些或者视野情况稍微好一些时才继续进军。毕竟在这样的情况下行军,除了很容易发生队伍脱节、掉队等情况外,因为体温的降低以及体力上的消耗等诸多问题,这都会给整支队伍带来许多负面效果。
别的不说,战斗力的下降这是肯定的。
只是,此时就算明知道这些情况,但是诺克却还是不敢停下来休息。
因为今天已经是他们反攻奇拉夫领的第七天了。
本来,诺克率领着他的第二步兵团是想在第一时间在回谷丘陵的侧翼切入战场,给予敌人一次沉重打击,赶在第一时间支援斯大林的。但是在收到从伯比斯领进入回谷丘陵的敌军兵力只有一万五千人的消息时,诺克便在第一时间改变主意,选择了驰援正在谷地丘陵进攻第二道敌军防线的阿尔道夫。
不得不说,诺克的选择的确是正确的。
阿尔道夫在一天之内,只凭四千的兵力就拿下了达比昂军位于谷地丘陵东西两处重镇,歼敌五千,俘虏两千,余下三千溃逃。当然阿尔道夫的损失也颇为惨重,四千人拼到最后只剩不到两千人,这还是因为阿尔道夫第一个选择进攻的目标恰好是敌军的军械库,所以才能够凭借在军械库那边缴获的军械拿下第二个重镇——粮仓。
紧接着,阿尔道夫没有给敌人丝毫喘息的机会,在敌人获悉两个重镇都被拿下,紧急派出五千名士兵前往位于粮仓的重镇的当夜,阿尔道夫就率领着刚刚收编的两千名俘虏组成的部队,向第二道防线的本营发动起一次极为激烈的夜袭。
这一战,虽说是阿尔道夫获得大胜,将敌人的防线彻底扯破,让对方无法继续利用地利的优势,可是他的损失却也同样达到了伤筋动骨的程度。
从战略意义上而言,这只能算是一次平手。
只不过就在第二天黎明时分,诺克便率领着他的第二步兵团直接切入战场。
这个时候,敌军刚刚经历了一场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梦魇般的惨败:在昨晚的夜袭中,一万名达比昂军最终只剩不到五千人幸存,而且其中还有三千人是被彻底击溃,此时此刻敌军正派出小队收拢溃兵,所以位于重新组建的新本营里其实只有不到两千的兵力。
但是只要等到早上,外派出去的五千兵力就可以回防,到时候本营依旧可以恢复到一万的兵力。而只要再熬过一天,位于奇拉夫领落花山谷那边的一万名正在急行军的援军便可以抵达战场,到时候他们的兵力将会激增到两万人,与此同时,他们也已经收到伯比斯领派出援军的消息,只要他们伯比斯领的援军汇合,总兵力将高达三万五千人。
到时候别说是奇拉夫领,就算是潘达领说不定都可以一举拿下,毕竟在耶德比领还有五万的己方军队,而且还一支一万人规模的步兵团已经先一步进入潘达领了。
只要汇流,这就是一支十万人的大军!
所以,眼下他们的虚弱期只有不到一个小时。
而阿尔道夫的部队也已经被彻底打残,他们完全没有理由需要担心和害怕。
可是偏偏的,在这短短不到一个小时的虚弱期里,却是被诺克的第二步兵团给抓住了时机!
于是这一战,可以说是没有一丝的悬念。
诺克轻而易举的就俘虏了对方总指挥官的那名伯爵,而在战场上还斩杀了三名男爵,一名子爵,敌两千守军甚至被全歼。奇拉夫领的第二防线,至此宣告彻底破灭,之后诺克便和阿尔道夫剩余不到千人的残部汇合后,反过来吃掉敌军在谷地丘陵的残余部队。
至此,达比昂驻守于奇拉夫领的三万兵力仅剩一万余人,三道防线被破两道,重新夺回奇拉夫领也只是时间问题了。当然,最重要的是在战略布局上的意义,这一步棋彻底阻缓甚至可以说是终止了敌军对潘达领进行大侵入的举动。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在这近乎可以说是大获全胜的局面下,居然出现了一个让人预想不到的意外。
在谷底丘陵的南方,居然出现了伯比斯领增援而至的兵力,根据侦察兵的探查,敌军数量大概在五千人左右。于是这个时候,无论是阿尔道夫还是诺克,两人都知道斯大林负责的回谷丘陵彻底失守了,甚至很有可能是全军覆没。而且眼见达比昂援军的到来,原本被阿尔道夫和诺克两人所俘虏的近四千名达比昂士兵当即哗变。
在这场冲突中,那位原本可以当作是一个好筹码来用的伯爵自然是被当场斩杀,陪葬的还有近两千余名士兵,不过在诺克付出了数百人的伤亡后,最终还是将这场动乱彻底镇压住。而到了此时,诺克便也和阿尔道夫两人商议,由阿尔道夫带领残部和余下近两千名俘虏继续在谷地丘陵这里和达比昂军纠缠,而他则立即奔赴斯大林那边的战场,查看具体的情况。
两人做出约定之后,便立即分头行事。
只是,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从伯比斯领增援而至的兵力居然没有去追击阿尔道夫,反而是盯上了诺克和他的第二步兵团。
幸运的是,就在这个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阻缓了达比昂军的行动,让诺克得以顺利摆脱追击。
这些,已是昨天的事了。
此时在暴雨中行军了两个小时,诺克终于感受到了冰冷的寒意。
他知道,既然连自己都已经感受到了寒意,那么很显然整支部队的战斗力绝对是下降到一个非常低的水准。随之而来的状况,很可能就是大量士兵的病倒,这种非战斗性减员对于他而言,绝对是一个不能容忍的失误。可是,在这谷地丘陵上,想要寻找到一个可以避雨的地方,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至于临时搭建营地,这就更是无稽之谈了——没有哪支军队,能够在大暴雨中搭建营地的。
可以说,诺克此时已经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不得已之下,他只能选择继续前进。
接下来,就是一场比拼意志与体力的真正消耗战。
只不过,现实终究是残酷的。
半天的时间里,因暴雨而倒下的非战斗减员就超过四百人,这对于经历接连的恶战,兵力只剩不到两千人的第二步兵团而言,是一个可以说是伤筋动骨的损失。所以当雨势渐小时,诺克甚至有了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他急忙选了一块地势比较平坦的地形扎营,所有伤员都在这里进行休息,而他本人则带着还能继续战斗的士兵略作休整后,就又急忙出发了。
此时此刻,距离斯大林在回谷丘陵布置防线的地方已经不远了。
而当诺克赶到的时候,他看到的便是一个极为惨烈的战场。
无数的尸体,遍布于整个战场之上,密密麻麻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一个乱葬场,其中甚至还有不少尸体都是残缺不齐的。
这些残缺不全的尸体倒下之处,周围都有一大片的焦黑坑痕,很明显这些人都是死于斯大林布置的雷火区域上。从布局上看,诺克就知道斯大林在布置雷火区时便已经充分考虑到兵力悬殊上的劣势,所以尽可能的将爆炸范围扩大,而不是集中杀伤力,只是就算如此,死于雷火区的敌军士兵也远远只占据战场上所有尸体的十分之一不到。
大多数的尸体,都是死在两军冲锋的对垒之中。
诺克看到一名隶属于第一步兵团的年轻人,他的胸腹处插着四、五支长枪,这些长枪已经透体而出,在他的后背处显露出一小截枪尖,可是他却依旧没有倒下。他的身体往前倾倒,依靠着透体而出的长枪作为支撑点,右手依旧紧握着长剑,只是这把长剑上却到处都是崩口,他的脚边躺着六、七具尸体,脸上的神色是一种满足的微笑。
而类似这样的尸体,在战场上却比比皆是。
接连两天的暴雨,也依旧无法洗刷掉整个战场上的鲜血,甚至就连那冲天的血腥气也依旧弥漫着。
望着眼前这副犹如地狱般的修罗血景,无论是诺克还是其他第二步兵团的士兵,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有难掩的震惊。
只有四千人的第一步兵团,面对着多达一万五千人的敌军,独自在这片土地上坚守了整整四天三夜!
虽然最终还是有五千余人突破了斯大林布下的这道血色防线,可是这一刻,没有人会认为斯大林这一战输了。
“找!”诺克发出一声疯狂的嘶吼,“哪怕就算是死了,我也要看到斯大林的尸体!”
面对诺克的命令,第二步兵团的士兵很快就冲入到这片修罗场中,开始整理和打扫战场。
啪嗒啪嗒的溅水步伐声,在这片战场上此起彼伏。
而当第二步兵团的士兵们将那些刺入战友尸体的长枪、箭矢、利剑都拔出来时,根本就没有丝毫的血液从伤口里飞溅而出,因为他们体内的血液早已流干。
许多士兵在这一瞬间,已是真正的泪流满面。
这种清扫工作,需要消耗的体力和精神非常大,但是在这一刻,每一名第二步兵团的士兵却非常的认真。
随着时间的流逝,战场上的清点工作很快也就接近了尾声。
当最后一具尸体从战场上被搬出来时,不知道为什么,整个第二步兵团的人皆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每一个人的目光,不由得望向那名搬出最后一具尸体的年轻士兵。
只见这名士兵的脸上,有着一抹喜色,他回过头望向诺克,然后猛然摇头:“大人,不是斯大林大人的尸体!斯大林大人还活着!他还活着!”
听到这话,诺克的眼前猛然一亮。
“大人,我们接下来怎么办?”一名军官立即开口询问道。
一支军队最早期的作战风格形成,很大程度上都是取决于这支军队的第一任指挥官的战术风格。而诺克,作为第二步兵团的团长,他的进攻性和侵略性不如阿尔道夫那么强,而在防守上的指挥布局上也不如斯大林那般果断,但是同样的,他却是拥有着阿尔道夫和斯大林两人所完全不曾具备的天赋。
如果说,肖恩麾下有哪一位将领的直觉是最为敏锐的,那么这个人肯定非诺克莫属。
虽然威廉的战争嗅觉也非常敏锐,可是他更多是依靠建立于战略布局和战术方针上所形成的,因为一旦战争局势明朗时,像威廉这样的名将自然可以第一时间就判断出整场战争局势的动向。但是诺克却是完全不同,在指挥方面,他完全就是凭借着个人的敏锐嗅觉来进行判断,而他的这种做法也一直都给他带来极大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