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那条被转发了好几万次的微博内容默默看完,她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尽管谢舆对自己再好,曾经的那种嫌弃却早已成了她心中再也拔不出的一根刺。
陌生人的嫌弃,甚至是当面取笑,希蓉都不会介意半分,可他却不是。
他是第一个给予了她全心全意关怀的人,那个时候她几乎将他当作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可是他却在对她那样好的外表下有着一个嫌弃她残疾的心。
希蓉这辈子都不想再品尝到这种被至亲之人在心头狠狠插上一刀的滋味了。
所以对于谢舆,她不会恨也不会喜。经历过那几日的难过,希蓉觉得,“君子之交,淡如水”,最适合他们不过。
其实从那天起,希蓉已给所有对她释放善意的人都定了“相交淡如水”的准则。
朋友,知己,甚至是未来的另一半,在她心中已是有则喜之惜之无则亦不伤怀了。
想着这些,希蓉收起手机,开门出去。
客厅里并没有人,希蓉也不知道裴缙起了没有,便尽量将脚步放得很轻,然后便听见阳台上传来他低低的说话声。
“李休不愿意回击这个时评,你再打电话给丰景问问,他在新闻界也算有几分权威,且他所供职的机构有裴氏的股份。”虽然杨褒认为事情已经很严重,令名网的那篇署名为路华的时评已经将这次抄袭案引起的事件引到裴氏当家人人品瑕疵的问题上了,裴缙面上却依旧一副淡然神情,似乎不管出了什么事他都不在乎一般。
这边杨褒听了指示,只好叹气应是,然后建议道:“家主,今天您不防一一拜访一下裴氏旗下各部公司中握股在百分之二十以上的股东。我恐怕他们会看到这片时评,进而动摇对您的信任。”
裴缙想了想,同意道:“你让兆堪安排。”说着便收了电话。
转回客厅看到站在那里的女人,他脚步有一瞬间的停顿,然后说道:“早饭很快就会送来。”
希蓉看向一身家居服的男人,问道:“李休,是不是令名社那个很有名的时评家?”
裴缙点头。
“出什么事了吗?”
裴缙想了想,并没有瞒着,但也没有说地很清楚,“令名社有个记者路华今早在令名官网发了一篇时评,对裴氏有点影响。”
见他含糊其辞,希蓉也没有再问,只是径直打开手机进入了令名官网,然后看到了那篇名为“领导人品性素养对公司发展的影响”。
在文章中,这名记者李华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任谁一看都能把其中的某家族企业领导猜出来。
李华在文章中借以发题的正是几乎爆炸了全网络的“抄袭案”,首句他就指出某领导在判决生效之后,便弃往日员工于不顾的做法有猫腻。因为这名员工以往很受该领导偏爱,甚至该领导还倾斜了好多资源给她。然而现在却帮着原告打压被告员工,那么不是该员工有些地方让该领导不满,就是该领导看上了原告的某种东西。
然而,不管是哪一种可能,这都证明了一个问题,该领导品性不正。若是品性正直,又怎么会如此打压昔日员工。且三年前,该家族企业更是问题频出。足可见,其品性不正也是家教使然。
最后,这篇文章以告诫该领导只以利益为先而不考虑员工大众的做法应当立刻停止,若不然,家族企业的倾覆也就不远作为结束语。
通篇文章下来,在“家族领导”以利益为先品性不端上皆是暗示性语言,并没有说清到底品性不端在哪里,但其语言的煽动力,却是不容小视。
希蓉很快将这篇四五百字的时评看完,同时也嗅出了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这位“家族领导”是谁,她也心知肚明的很,除了身旁这位临危不乱的裴家主,还能有谁?
三年前裴氏旗下的奶制品被爆出问题,可是轰动了全国,当时希蓉还在复习班,没少听政治老师讲述这件事件,并且政治老师还分析,这极可能是高考热点。
那时距离高考也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后来希蓉没在高考题中见到政治老师一直强调的这个热点,反而是在大学之后,不断看到对裴氏种种“改过”之举的报道。
大家对裴氏知错即改,并且将各种奶制品和牛奶加工环节透明化的举动都很有好感。
而裴氏也确实在这种低调谦逊的做法中,将裴氏奶制维持了下来。
这两年,虽然偶尔会听到有人谣传裴氏的牛奶有问题,但是单据希蓉在校园所见,购买裴氏牛奶的人还是有那么些的。
没想到,今天会因为自己的事,让人作为引子开始攻击裴氏。希蓉一点都不敢小看这件时评可能会造成的影响,殊不知许多重大事件的起因往往都是一件小到甚至是牵强的事。
便如现今这件事,这个名叫路华的记者写得并非不牵强,然而其煽动力却也十成十。
若是这条时评再被其他媒体回应,那么裴氏的公信力至少要跌下五个百分点。而若这时候恰巧裴氏旗下产业,尤其是裴氏奶制,再出现一点星火,那么这无疑会发展成为一场弥天大火。
希蓉想过其中利害,微微有些歉疚,不过想到事情起因是裴氏旗下的宋玉依,她这点莫名的歉疚也淡了许多。
不过裴缙到底是帮了她,希蓉斟酌了下,便说道:“如果你相信我的话,我可以帮你们写一篇回击文章。不过我的话语没有什么权威性,你需要以裴氏的名义公布。”
裴缙看向希蓉的眼中带上了明显的喜悦。
希蓉看了他两三次,确定那只是简单的喜悦,而不是惊喜或是不屑,心中不免有些奇怪。
“那麻烦你了”,裴缙平板而又客气地说道。
若不是刚才看到他眼中的情绪,希蓉听这声音还以为他嫌自己多管闲事呢。
不再关心裴缙的情绪问题,希蓉跟他要了纸笔便垂眸构思,然后很快提笔疾书。
裴缙将纸笔送到她面前,便坐在一旁默默凝视。
不过十几分钟,一篇四百多字的小短文就洋洋洒洒地出现在稿纸上。
希蓉拿起自己读了一遍,觉得几本可以,便递给了裴缙,“你看看,有不合适的我再改。”
裴缙接过默念,果如他想象一般地大气、犀利、尖锐。
路华之评以危言耸人,而这篇却是以实际之理服人。不同于李华之评的故意含糊评中所指的“家族领导人”,她却开篇即将矛头指向了李华的时评,一语指其为小家气,然后便逐点破李华故意含糊之处。
对于路华将裴氏因为牛奶问题引发的事件旧事重提,她一一列举裴氏的亲民关怀的应对举措来驳斥。
篇末更是怀疑路华作为一名记者和时评人的正确判断能力和人品。在各种证据都公布的前提下,还将抄袭案作为怀疑裴氏领导人人品的根据,那么不是判断能力有问题便是他故意诽谤。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写得极妙。而这篇回击之文的最高绝处,更是在于贯穿全篇的理正之气。
在它面前,一切时评文章都相形见绌。
裴缙不由地又想起了她在法庭上自辩的身姿,以及那言语之间沉稳的自信。
他的眼中笑意渐浓,不由说道:“谢谢你,蓉蓉。”
希蓉明显一怔,还是第一次听他这么喊自己,不过这位裴家主会不会太自来熟了点。
虽然一起共过“患难”了,可是他们在前天还是对立关系的。
“你别这么说,我们算是相互帮助吧。”希蓉笑着道:“你觉得可以吗?”
裴缙点头,“很好,不,是好极了。”
希蓉:很好和好极了有差别吗?
没过多久,早饭便被人送了过来,来人手中还提了一套西装,将东西放下后便去楼下等着了。
裴缙和希蓉一起吃过早饭,然后回房间换上西服,便一边打着领结一边臂弯里搭着西服外套走了出来。
他对正在收拾餐桌上碗筷的希蓉道:“你如果在房间待得无聊,可以去小区里转转,这里的花园设计的很不错。”
希蓉点头,“我知道。”
裴缙把领结打好,便将臂腕里的外套一展,潇洒利落地穿到了即使隔着棉衬衣也线条优美蕴满了爆发力的宽肩上身。
“中午我回来时会带饭”,他同时交代道。
希蓉有点尴尬,说道:“我可以自己去买些食材,你不用专门给我送饭的。”
“我也回来吃。”裴缙又说道,修长的手指已经系好了纽扣。
“那好吧。”
走到门口,裴缙又不厌其烦回头地道:“我上班去了。”
希蓉突然有种送小朋友上学去的感觉,只好笑着道:“那拜拜,路上小心。”
裴缙转身大步出门,嘴角却是怎么也压制不住地往上勾。
在楼下车中等着的裴十一,见到抿直嘴角没一会就勾上去的家主顿时有种世界玄幻了的错觉。
“发什么呆,开车。”裴缙坐进后座,仍不见裴十一有动静,便开口提醒道。
但是前排的裴十一要哭了好吗?
发、什、么、呆,整整比家主的正常话语模式多了四个字哇!
裴十一感慨着发动了车子,走之前目光不禁往公寓方向瞟了瞟。
黑色轿车由平稳到加速,很快驶离了绿柳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