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大伯其实心里也没底,他只是突然想起来,去年某一日,有位自称来自京城的货商,因为某些缘故,想要搭他的船,将货物运往北方的某个小城。
对方货物不多,半船就装下了,而且对方言辞恳切,还许给了他许多好处,出门在外做生意的人,讲究广结善缘,更何况他们南边的人往北地跑,时常被当地人在交易时压价。
他当时反正也要去北地,心想着都是跑商的,全当交个朋友,说不定哪天这个朋友就反过来拉他一把了呢?当时他便匀了地方,帮了装了货。
陈家在茂陵,陆家在南陵,他们两家都是这南地两州的商人大户,家中富庶,在官府中也有人,是南地的大姓之家。
他们这两家的人出船,官府的人一般睁只眼闭只眼,并不会严格的去检查。
陈家伯父就想到那次帮那京城人士运货,离开茂陵地界的时候,仿佛官府的人并没有检查,他并不清楚对方的货物到底是什么。
对方说是中草药,以及米粮一类,如今想来,或许并不简单。
陈家伯父越想越心惊,南陵盐场事他有所耳闻,毕竟他们家人脉广,弟弟还是知县,消息灵通,他也知道江世子和封轼这几日表面在处理山匪暴乱的事,实际是在暗查那盐场。
若去年他帮人运送的货物是私盐的话,那问题可就大了,他或许会被牵连,他们陈家或许会因为他的这次疏忽,而被连累。
一个家族想要起来,那是非常艰难的事,但若想要全族垮掉,只要踏错一步就够了。
虽然不确定陈家大伯说的是否可信,但江别钰还是安排了人手,从东南渡口出发,走水路往北去。
而刑部尚书刘大人这边,却陷入了纠结之中。
这个盐场的案件其实已经被江别钰梳理的差不多了,他和大理寺卿来这里,只要按照之前所查到的东西一路查下去,很快就能结案。
但是让他意外的事,他收到了来自二皇子的密信。
刘大人神色严肃的拆开密信,看了一会儿,脸色便渐渐难看起来。
正在这时,大理寺卿王大人正要去见那两个从盐场中逃出来的劳工,作为人证,他们比严密的守护起来,除非有封轼的许可,一般人都不能去见。
王大人经过刘大人门口的时候,对他说:“刘大人,要去见见那两位人证吗?”
刘尚书将手中的信件反过来压在桌上,对王大人笑着说道:“我这边还有些事没忙完,不如王大人先行,我晚点再去。”
大理寺卿没多问,点点头先走了。
这几日他们两个人都在审问不同的山匪和人证,少见一次也没什么。
见大理寺卿走了,刘尚书才从椅子上站起来,对身边的下属说道:“封大人今日来了吗?”
下属道:“没见呢,听说江世子今日要回京,封大人或许要去送送。”
刘尚书如有所思的说:“江世子要回京了?”
下属点点头,这事并没有瞒着,许多人都知道了。
刘尚书在自己临时的办公书房里来回走了几步,回到书桌前,将二皇子寄过来的密信收起在怀中,这才对他身边的下属说:“带上山匪首领的案册,我要去见见他。”
牢门打开,那位五官颇具特色的山匪大当家抬头看过来,他此时的状态不太好,身上都是血污,脸色苍白带着青紫,手脚上带着沉重的镣铐,他靠墙坐着,看到刘尚书进来,眼神闪了闪,意味不明的笑了下。
刘尚书察觉到他古怪的神色,让身边的下属在门外等他,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皱眉道:“你认得我?”
那人虚弱的说:“不认得,但若是没猜错,你是刘尚书。”
刘尚书神色严肃的看着他,没说话。
那人看着他,缓缓扶着墙站起身,牵动着锁链哗啦啦的响,他往前走了几步,刘尚书满面警惕,后退了两步。
那人便停下,看着刘尚书,低声道:“若我没猜错,江别钰这两日会回京。”
他看着刘尚书,褐色的双眸仿若带着毒性的冷光:“你知道该怎么做吧?刘尚书?”
刘尚书脸色越发难看起来,他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人似笑非笑的看着刘尚书,缓缓道:“别装了,我在说什么,你心知肚明,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你们这些当官的就爱装清高。”
刘尚书离开牢房的时候,脸色难看的很,连身边的下属都被吓的不敢吭声。
他们一路往外走,路上,刘尚书自己的下属说:“将那些山匪们以及证人的口供都拿来给我,还有那本账册的手抄本,也一并拿来。”
下属说:“账册的手抄本在封大人处,证人的口供正好被王大人拿走了。”
刘大人的脸色愈发难看了。
当初投诚效命于二皇子的时候,他是万没有想到,二皇子竟然敢如此胆大包天,插手这盐场的事。
如今各项证据齐全,有位茂陵的属官甚至供出了京城里的某位官员,而那位官员,虽然是靖宁侯府的表亲,但暗地里效忠的是国公府。
国公府又仿佛与大皇子走的近。
谁能想到,这还能跟二皇子扯上关系,若是没关系,二皇子千里迢迢的送来密信做什么。
若是有关系,那跟大皇子明争暗斗了好几年的二皇子又知不知道这背后的弯弯绕绕?
刘尚书深觉心累,并且为此感到头秃。
这事一个办不好,他就要跟前任大理寺卿那样,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但若是不办,他又要如何说服二皇子改变想法。
刘尚书心事重重的回到了自己办公的书房。
大理寺卿王大人正等在那处,见到他回来,立即起身,神色严肃的对刘尚书道:“刘大人,证人的口供你看过了吗?”
刘尚书心想,那口供不就在你手里攥着呢,我倒是想看!你倒是把口供的案册放下啊。
他摇头:“怎么?有什么发现?”
两个劳工的口供还能有什么发现,无非就是产盐量的上下浮动,或者人员的更替,又或者里面每天死多少人,这些对于背后的主使者来说,仿佛并不重要。
王大人却严肃的将手里的案册翻开,指着其中一行字道:“这里,这个叫阿城的证人说,有一个姓钱的统领每个月月初会到盐场巡视一次,而这个钱姓统领,来自京城,武艺极好,左手使刀。”
刘尚书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这能说明什么吗?”
那些山匪来自五湖四海,现在关在天牢中的就有五六个来自京城,左撇子好像没有。
刘尚书神色古怪的看着王大人,以这家伙较真的性子,该不会要开始满城缉拿左撇子吧?
果然,王大人说:“或许我们可以从这一点出发,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