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除夕夜,成了燕绾记忆中,最不像除夕的除夕。
本来说好要过一个团圆年,燕绾和燕重镜也确实从锦官城来到了碎叶城,可这一夜,府中几人四下分散开,连晚膳都不是一起用的,更不必说是守岁了。
一夜无梦到天亮,再睁眼时,瞧见的便是分外陌生的装饰,红绸罗帐在冬日里喜气洋洋,却是燕绾当下最不喜欢的模样。
她已经许久没有用过这般鲜艳的颜色。
许是昨天过于兵荒马乱,她的心思都放在旁的事情上,一直到入睡时分都不曾发现罗帐的不对劲。
玉棋见燕绾的视线始终停在红绸罗帐上,轻声解释着:“奴婢打听过了,姑娘昨日让大寒回来准备院子,他就真的自己动手了,虽说也问过了府中的其他人,可他问的都是老爷夫人后来才买的那些个下人,他们不知道姑娘的喜恶,说的建议也全都是凭空猜想的。”
又说昨日太过匆忙,她们才没来得及换下屋内的东西。
“奴婢已经同玉浓说好了,今天要留一个人在院子里头,将院子重新收整收整,”
即便她们姑娘不会在碎叶城住太长的时间,她们也该将院子收拾的好好的,不说让姑娘瞧见了会有多高兴,至少是不能像现在这样触霉头的。
俗话说,说曹操曹操到。
这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玉棋这边才提到了玉浓的名字,她人就提着食盒从门口进来了。
“看来我回来正是时候呢!”玉浓将食盒放在桌上,从里面拿出了燕绾今天的早膳,“姑娘都已经洗漱好了,那快来用早膳吧!”
“这边厨房今天做了现磨的豆浆,闻上去可香了,我还特地叫他们多放了糖,姑娘快看看合不合您的口味?”
遥想当初燕绾在甘露寺暂住的时候,每天早晨都要喝一杯豆浆的。
只可惜她们府上的厨子都不擅长这一手,就算勉强做出了现磨的豆浆,别说姑娘不愿意喝,就玉浓这样不挑剔的人,也能瞧见那些豆浆和甘露寺的有多大的区别。
碎叶城的厨子,在这点上还是略胜一筹的。
至少玉浓闻着味道,觉得已经同甘露寺的豆浆差不多了。
燕绾不紧不慢的走到桌边,尽管玉浓在极力推荐着,但她实际上对豆浆并没有太大的偏爱,只是在甘露寺的时候习惯了这种味道,就再也看不上其他的了。
她撇过摆在桌面上的那碗豆浆,然后看向了半遮半掩着的食盒:“食盒里还有东西没拿出来吗?”
桌面上的早膳琳琅满目,于燕绾而言,其实早就已经足够了,她压根就吃不了这么多的东西。
然而人皆有好奇之心。
比起光明正大的摆在桌上的东西,她对玉浓藏在食盒里的东西更加好奇。
玉浓闻言拿起食盒的盖子,露出里面的一碟糕点。
“也不知厨房的人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都以为姑娘您喜欢吃云片糕,还巴巴的把东西送到我面前,叫我带给姑娘尝尝看。”
她皱紧了眉头,脸上露出些微的嫌弃之色。
又接着说:“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存了什么心思,我都能一眼看出这云片糕不新鲜,他们还死皮赖脸的往食盒里塞,也别管他们是怎么想的,姑娘您看看就罢,就别吃了。”
姑娘身子本来就弱,不新鲜的东西,是一点都不能沾的。
否则要是吃坏了肚子,那姑娘接下来的十天半个月都别想好过了。
天天都得喝苦汤药呢!
云片糕?
真是一个许久不曾听过的词了。
燕绾袖中的手微微动了一下,她喜欢糕点和甜汤,像云片糕这样味道清淡的点心,她吃也可以,不吃也可以,没有那么的执著。
移开了视线,默不作声的用着今天的早膳。
那碟没人用过的云片糕,被玉浓送到了外面街上,街头的乞儿不会在意糕点是不是现做的,哪怕是隔夜的已经凉透的点心,他们也照样能吃的开开心心。
空了的碟子被送回了厨房,原本惴惴不安的人们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这些,燕绾是不知道的。
她用过了早膳,转头就去了燕重钧的院子。
站在昨天停步不前的地方,然而这次没,有一个捧着染血白布的人出来,小径两旁的杂草被清理过了,现在看去两边是干干净净的,倒是叫人有几分不适应。
“姑娘不进去吗?”
玉浓跟着燕绾在院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凉风吹动她的头发,乱糟糟的挡在了她的眼前。
抬手将散乱的头发夹到耳后,她搓了搓手,觉得院子里的风似乎是越来越大了。
她们姑娘是不是一早就做好站在院门口的打算,否则今天出门时,她劝姑娘加件衣裳的时候,姑娘二话不说的就应了下来呢!
燕绾攥紧了拳头,吐出一口浊气,轻声说:“嗯,我们进去吧!”
虽然已经知道碎叶城的燕府是后来才买的,里面的一应物件大多是前任房主留下来的,但进了燕重钧的院子后,那种此处并非归处的感觉莫名变得愈发强烈。
从外面看见的院子普普通通,并未见到异样之处。
然而进来之后,再看向院墙,燕绾错眼之下竟是将墙身的裂纹看做了爬山虎,密密麻麻又重重叠叠的裂纹,让人在看清楚后忍不住心生疑问,它的内墙明明已经不堪重负,下一刻就会坍塌似的,可外墙却连一道裂缝都没有,未免太过神奇了些。
或许这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吧!
“昨天的事,小寒已经跟我说了,绾绾是不是被吓到了?”
燕重钧的脚边放着一个火盆,手里捧着一杯热茶,热气腾腾的烟雾中,他对燕绾笑了笑。
“你也知道小寒他们说话最喜欢夸张,三分的惊险从他们口中说出来,也就变成了十分,其实并没有他们说的那么糟糕的。”
燕绾抬手挥退了屋里的小厮和侍女,连玉浓也被她赶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