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的伤不是已经好了吗?”
有着那样一瓦罐的苦汤药摆在那里,即便等会儿要吃的饭菜都是她喜欢吃的,燕绾也不愿意往前走几步。
她皱着眉头往边上一躲。
“忽然觉得不是很饿,谢忱你先过去吃午饭吧,我昨天晚上做了个很可怕的噩梦,后半夜都没怎么睡好,现在有些困了,我要回车厢里躺一会儿。”
人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谢忱揽过肩膀。
青年的唇从她的耳畔擦过,细微的呼吸声在那一瞬间仿佛被扩大了无数倍,清晰的让人不知所措。
谢忱说:“下午我们还要继续赶路,到时候车厢里连本书都没有,绾绾到时候能休息的时间还多着呢!”
“现在还是好好吃饭更重要。”
他最见不惯的就是燕绾时常忽视自身的态度。
明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好,却已经习惯性的不按时吃饭,还总是想要学别人跪经,自以为是态度虔诚,可在他眼中就跟自虐没什么区别了。
要不是平时和燕绾相处的时间太短暂。
他不愿让两人分开后回想起相处时发生的事情,记忆中只剩下你来我往的争吵,否则这些话早就应该说出口了。
哪怕是现在,他说话也是尽量婉转着的。
前面的燕重钧已经眯着眼睛,显然要是燕绾与谢忱继续保持着引人误会的姿势,贴的太近,他很快就会过来的。
那时候就算燕绾真的不想吃饭,也会被拎过去的。
她从谢忱臂弯挣脱出去,“我是去吃饭的,又不是去喝药的,有什么值得好怕的!”
小声的碎碎念,似乎是在说着事实,又像是在为自己鼓着劲儿,让一旁的谢忱嘴角微微上扬了下。
燕绾过去的时候,燕重钧他们都已经找好各自的位置坐了下来。
等待的时间并不算长。
不仅饭菜仍然是热乎乎的,就连旁边的瓦罐也还在往外冒着热气,连带着苦味都飘了出来。
燕绾满是敬佩的看着燕重钧面无表情的喝下药,“大哥真的好厉害呀!”
吃饭中间忽然冒出来的一句话,也只有燕重镜很是认真的附和着她的话。
别的人,就连燕夫人都没能在第一时间明白她的话。一直到午饭结束,车队即将要再度启程时,她才看着燕绾所在的方向,对身边的林嬷嬷说着话。
“绾绾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怕吃苦。”
林嬷嬷站在一旁说:“姑娘如今也还是个孩子呢,她都还没有长大,肯定是跟小时候一样的。”
燕夫人摇了下头,脸上是长辈惯有的无奈表情。
她说:“我像绾绾那么大的时候,都已经跟她爹爹定亲了,再过一年就嫁进了燕家,偏偏绾绾现在还一脸孩子气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总是担心她。”
大约是所有长辈都会有的通病。
孩子活泼的时候,他们觉得太闹腾,安静的时候,他们又觉得太过沉默寡言,容易被欺负,反正在他们眼中的自家孩子,是永远到不了他们想要的标准的。
能达到标准的,除了别人家的孩子以外,就只有他们认定的自己了。
林嬷嬷知道燕夫人只是随意的感慨,其实并没真的往心里去。
但她也不能什么都不说的。
“姑娘现在就已经很好,至少比先前在锦官城要好的多。”
比起当初那个一心想要常伴青灯古佛的姑娘,现在仅仅是有些孩子气而已,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燕夫人听到锦官城三个字就觉得头疼。
“你说,要是让绾绾知道她爹回锦官城做了些什么,她肯定是要气坏了的。”
早先燕老爷回锦官城的时候,就已经告诉了她回去的缘由,还试图劝她跟着一起回去,不过那时的燕夫人还不知道江承安的真实身份,她抱着满腔歉意想要弥补安安留在世上的唯一眷恋,自然是拒绝了燕老爷的提议。
也幸亏她留了下来。
否则往后余生都要把仇人的孩子放在身边,那可真的实在是太可怕了。
林嬷嬷对燕夫人所说的事情,知道一些边边角角的消息。
她年老成精,就算燕夫人说的不明不白,但她也能猜出一些东西来。
“船到桥头自然直,”她扶着燕夫人进了车厢,音量并不大的说:“而且姑娘最是孝顺,您与老爷好好同她说,她就算一时听不进去,等情绪平静下来,回想先前发生的事情时,也能听进去几分的。”
正是因为燕夫人了解自家女儿,心中才会愈发慌张。
她近乎提心吊胆的看着车队慢慢靠近锦官城,眼看着就已经到了城外,撩开车帘看到的是谢家别院,而甘露寺所在的山脉就横贯在不远处。
并非是所有的事情都能适用‘快刀斩乱麻’的道理。
燕夫人只想让事情爆发的那一天,能更晚一些时候到来。
车队仍旧不紧不慢的往前走着,燕夫人让人去后面车厢的燕绾找了过来。
“天色已经不早了,要是我们现在回城,等我们进城的时候,恐怕天早就黑了。”燕夫人问燕绾,“我们在甘露寺休息一夜,等明日一早再回去,绾绾你看如何?”
自然是好的。
燕绾还记得普度大和尚临时养了一只大猫,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放生。
如果能够去看看,她当然是会举双手以示赞同的。
心里惦记着的事情,都不需要她委婉的找借口,就直接让她实现了自己的想法,燕绾一时间只记得自己的高兴,根本就不曾注意到某些事情上的疑点。
比如说,燕夫人明明是不喜欢她常住甘露寺的。
尽管燕夫人从来不说,也不曾阻拦过她,但她更不会主动带燕绾到甘露寺去的。
车队到达甘露寺门口时,恰好是黄昏时分。
寺中的僧人敲响大钟,钟声惊起林间的归鸟,黑压压的影子从树冠中飞出,在空中盘旋了好几圈,方才缓缓落入林中。
熟悉的寺门,熟悉的景色,一切都仿佛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燕绾从车厢出来后,同燕夫人等人道了声别,便熟门熟路的往后山走去,玉浓和玉棋留在了车厢边上,远远的看着燕绾离去的背影。
白果倒是想要跟上去,却被拒绝了。
每次燕绾去见普度大师的时候,都只有谢忱跟着一起去。
至于其他人,他们连甘露寺的后院都进不去,更不必说是更加接近禁地的后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