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燕重镜有多想证明自家姐姐的无辜,面对一群神游天外的家伙,任凭他费尽口舌,也不会得到结果。
“大师真的说绾绾她……”
过了许久,还是燕重钧先回过神来。
他说不出那个令人无法接受的事实,只期盼的看着燕重镜,希望小少年能反驳他的话。
然而燕重镜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说:“大师说姐姐本来就伤了根本,多年来又一直郁结于心,眼下她全凭一腔执念,勉勉强器的维持着一个平衡,如果心头的气散了,那这些年酿下的苦果顷刻间爆发出来,恐怕就真的会不久于人世了。”
其实这些道理燕重镜都懂的。
然而他不明白,为什么普度大师会要他特地将这番话说给爹娘听。
因着一路上燕绾都跟燕夫人待在同一个车厢里面,燕重镜是打算等到夜里再去找燕老爷和燕夫人的。
不过他没能等到夜里。
就在燕绾负气而走之后,对着燕老爷等人说了。
燕老爷是知道的。
如果不是有人教燕重镜这么说,他根本说不出这样的一番话。
偏偏就是因为心知肚明,才叫他瞬间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他仿佛是在问着身旁的人,又好像是在喃喃自语:“是在开玩笑吧!他不是已经将绾绾从生死关前抢了回来,又让绾绾喝了那么多年的苦汤药,怎么可能还是那样的结果呢?”
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
现在又要失去另一个了么?
燕重镜看着燕老爷失去了往日的从容,只瞬间的时间就好像一下子老去了好几岁,愁眉苦脸的模样看上去格外真心,但他却没那么高兴。
为什么不能在姐姐面前表现出他的关心来?
偏偏要在姐姐离开后,摆出这样一幅难过的模样。
好像他真的很在乎似的。
“您是觉得我在说谎?”
燕重镜失望的看了他一眼,“甘露寺就在城外,普度大师也不会离开,您大可以自己去找他对峙的。”
“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师要瞒着你们这件事情,可现在你们有机会知道了,不是吗?”
离开屋子之前,燕重镜回头看了程焕一眼。
他低声说:“在您眼里或许不存在远近亲疏这个词,我也不指望您会明白了,但是对姐姐好一点吧,看在她那样信任你们的份上!”
有些事情,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能让燕老爷连句话都不留,就匆匆忙忙赶回锦官城的人,满打满算也就那么几个而已。
燕绾不愿意深思,不代表燕重镜也不会。
他不过是不想让燕绾难过,所以也跟着不说罢了。
另一边忍着自心底蔓延开来的酸涩,燕绾一路不曾停顿的回了自己的院子,直奔内室而去。
气冲冲跑回来的姑娘,速度快得只留下了一道残影。
玉浓和玉棋都还没来得及问好,就被内室狠狠带上的房门给吓了一跳。
她们看向了落后一步进来的白果,小声问道:“姑娘不是去用晚膳去了么,这是怎么了?”
白果只觉得一言难尽。
小声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姑娘从来没想过要认别人做义父,更没想过要离开锦官城,听了老爷的那番话,也怪不得她会生气了!”
玉棋看向紧闭的房门,迟疑了下,还是没有上前去。
“我们不进去安慰下姑娘吗?”
白果回到燕绾身边的时间并不算久,她见玉浓和玉棋都没有进去的打算,不免有些疑惑。
她依稀记得映像中的姑娘虽然很容易因为一些小事而难过伤心,但也好哄,说上几句漂亮的话,或者在姑娘面前做几个鬼脸,就能将她逗得开怀大笑。
玉棋摇了摇头。
她说:“姑娘难过的时候,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她的好。”
内室的房门是紧闭着的,玉浓她们还没来得及在里屋点上烛火,白果朝房门看去时,什么也看不到。
是因为姑娘已经长大了?
所以就没有小时候那么好哄了吗?
可是,姑娘的口味和喜好一直都没有变的。
房门隔绝了声音,白果判断不出屋内的情况,然而她脑海中莫名浮现出幼时的燕绾。
姑娘五岁那年和对门的常家姑娘发生争执,被推倒在地上,手心被碎石子划出了一道很长很长的伤口,皮肉外翻的模样看上去很是可怕。
因为疼,也因为委屈,姑娘哭得特别大声。
那时跟在姑娘身后的丫鬟们都被吓到了。
然而大夫给姑娘包扎伤口的时候,给了姑娘一颗糖,又哄了她好一会儿,姑娘就不哭了。
白果还记得那时姑娘说的话。
“受伤了是很疼的,所以你们更应该哄哄我呀!不是说有人哄就不疼了,但是你们哄我,我就不会那样难过了。”
对于姑娘来说,会哭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难过。
白果记下了燕绾的话,也一直记着她的话。
“等等……”
玉浓和玉棋还在焦急的等待,谁知一抬头就看见白果推开房门进去了。
“她这样去打扰姑娘,是会被轰出来的吧!”
玉浓皱着眉头:“就不应该看她从前也是姑娘院子里面的,就忘了再教她规矩的。”
没能拦下白果,玉棋的面色也有些不好。
她看着虚掩的房门,顿了下:“等她出来后,再同她好好说说吧!”
月光透过窗棂间的缝隙洒落在屋内,燕绾跌坐在床前的阴影中,双手环膝,整个人缩成一团的模样,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该怎么哄劝自家姑娘呢?
白果回想着少时看到的情景。
如果是二少爷的话,只需要轻轻摸摸姑娘的头,温柔的唤着姑娘的名字,再给姑娘一颗糖,就能将姑娘哄好了。
可她不是燕重锦。
或许她应该想想喜乐是如何做的。
毕竟从前侍候在姑娘身边的人,一直是她。
“姑娘……”
白果在燕绾面前缓缓的蹲了下来,迟疑了一小会儿,伸手轻轻抚着她的背部,小声说:“姑娘别难过了,坏事都会过去的,就像雨天总是会放晴一样。”
她最后也还是没能说出喜乐安慰姑娘时的那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