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乐的手在微微颤抖着。
她尽量不动声色的反问着白果:“你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尚且存活在世上的人,即便与亡者有再多的相似,人们也不会将两者混为一谈。
会生出这样想法的白果,才更加的让人觉得很奇怪。
虽说街角的地方此时并没有多少人来往,白果还是左看右看一番后,将喜乐拉到更靠墙的地方去。
她附在喜乐的耳边轻声说:“大家都以为二少爷已经离开人世,就连姑娘也是那样想的,可我总觉得他其实是还活着的。”
十多年前,燕府中的人度过了一个近乎兵荒马乱的冬季。
二少爷为救姑娘,溺水而亡。
被救的姑娘在生死关前整整徘徊了三个多月,才勉强保住了一条命,等她回到锦官城,已经是很久之后了。
她们姑娘甚至没能送二少爷最后一程。
“那时我的风寒还没好,院子里的丫鬟们人心惶惶,连门都不敢出。”
白果记得喜乐在那个时候,是跟着燕绾一起去了甘露寺,她应当是不知道府中是什么情况的。
所以白果给她解释道:“二少爷头七的那天,老爷夫人都去甘露寺看姑娘了,府中的事情便交到管家头上。我曾偷偷去过前院的灵堂……”
灵堂的正中央是金丝楠木做的棺材,棺材盖虚扣在上方,并没有完全盖实。
棺材的旁边还有一盏油灯。
按照锦官城的习俗,那盏灯须得点足七天七夜,中间绝对不能熄灭。
通常情况下,是该由二少爷的兄弟姐妹在灵堂前看护长明灯的。
只是那时,她们姑娘正是生死攸关的时候,大少爷在外游学不曾归来,小少爷甚至还没有出生。
因此看护油灯的人,就成了府中下人的事情。
白果跑到前院灵堂之时,守灵的下人跪在棺材前,已经睡着了。
油灯中的烛火在寒风中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会熄灭似的。
她上前去护住了那丝将灭未灭的烛火,给灯盏里添加了油,本来是准备做完那些事情就离开的,但有些事情总是格外的凑巧。
“当时棺材没有盖好,我恰好从缝隙中看见了棺材里的人。”
白果咬了下唇瓣。
她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很不可思议,但很多事情在心里藏的时间久了,总要找个时间说出来的。
“我也知道溺水而亡的人,死后的模样看上去肯定和正常时候不一样的,但我从棺材的缝隙中看到了里面躺着的人,那双被水泡肿的的手上,光滑的没有落下一点疤痕,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吧?”
那是燕绾院子里的丫鬟才知道的事情。
是在出事之前的一个月。
燕绾突发奇想的打算学厨。
在厨房里折腾了两三天,她不仅没学会如何做糕点,还被炉火给燎掉了两缕头发。
燕重锦知道这件事后,特地去厨房将燕绾给带了出来。
只不过他去的时候,恰好碰上燕绾打算挑战更高难度的点心,寻常的蒸煮已经满足不了她的标准,她打算做一些油炸撒子,简单又快捷。
却忽视了往热油里加东西,油是会往外溅的。
“二少爷为了护住姑娘,手背上被热油溅到的地方烫红了一大块。后来虽然也涂了烫伤的药膏,可不知怎的却落下了疤痕。”
白果抬头看向喜乐,一字一顿的说:“我在程焕少爷的手上,也看到了烫伤留下的疤痕。”
人有相似,很是正常。
可如果连这些细枝末节都是相似的,那也就不怪她会生出怀疑的心思了。
喜乐眼中闪过几丝意味不明的情绪,看向白果时,神色也低沉了许多。
正当她准备再说些什么,白果接下来的话就彻底打消了她想要说话的想法。
白果一本正经的说:“我觉得二少爷当初肯定是被河水卷到了别处去,恰好让程家的人给救了,许是二少爷不小心失去了原本的记忆,才变成了如今的程焕少爷。”
“如果能叫他恢复从前的记忆,再同姑娘说清他的身份,想来姑娘这些年来的憾事也就能解了吧!”
喜乐定定的看了白果好一会儿。
才拍了拍她的脑袋,道:“你想的太多了。”
又添了一句,说:“二少爷手背上其实没有留疤的,只不过是为了让姑娘打消下厨的想法,才让人替他在手上画了伤疤的模样而已。”
听上去,似乎是很合理的解释。
白果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让喜乐给按住了肩膀。
“有什么事情还是等下次再说吧,”喜乐看了眼半黑的天,面上露出几分着急来,“我同姑娘告别的时候,说是明天要带东西来看姑娘的。”
“我得早些回去收拾东西了!”
她这样一说,白果自然是不会拦着她的。
同喜乐分别之后,她缓缓的朝着燕府的方向走去,踏过朱红色的门槛,等回到自己的房间后,紧闭着门窗,白果忽然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倚着房门一点一点的滑落在地上。
地面的冰凉没能让她清醒多少。
反而是压抑许久的心跳,终于在这一刻全盘爆发开来。
嘭嘭嘭……
仿佛下一刻就会炸裂开来。
白果捂着胸口,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的心情。
就在刚刚和喜乐说话的时候,她莫名的感觉到了危险,就好像她稍微说错一星半点的话,就会踏进无尽深渊似的。
不过等她说完那通胡编乱造的话后,危险又突然消失了。
毫无征兆的出现与消失,让人心底发寒。
翌日清晨。
燕绾用过早膳,又见了再次登门的喜乐之后,开始在书房中写着给谢忱的回信。
昨天白果递给她的那封信,就是谢忱送来的。
信中说,齐王妃已经定下了宴席开始的日子,城中已经有人收到齐王妃送出的帖子。
常如意与程焕赫然在列。
信中仍旧有许多的不甘心,但燕绾思来想去,实在是不愿去做拆散别人夫妻的人。
尽管她并不认为常如意与程焕之间,能有多少的夫妻情谊。
可她们有夫妻之名,只这一点,就足以让燕绾望而却步。
“算了,还是不要带棍子了。”
燕绾将回信放进信封里,转头问着玉浓:“我想要一些能包住手的东西,玉浓能替我准备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