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重钧默念着对方的名字。
仔细回想了下锦官城中的人家,似乎没有哪户人家是姓海的。
他想到的那些人家,自然都是城中的世家富户一流,其他的平民百姓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毕竟以海澜月通身的气质,怎么看也不像是小门小户能养出来的人。
他忽然想到去年岁燕夫人去往京城的时候。
那时他在京城,似乎是听过某个海姓姑娘的实际,只是具体名字却已经记不清了。
只依稀记得那位姑娘自生下来后,便父母双亡,长大后原本应该按部就班的嫁人生子,却因为她家中只剩下她一条血脉,便换上了男装,以女子的身份继承了她父亲的爵位与官职。
现在和前朝不一样。
对女子的禁锢已经在尽量减少。
皇上的后宫之中,也不是没有当女官的人。
但是让女子入朝为官,与其他男子一般待遇的,那位海姓姑娘还是头一位。
仔细回想了下,燕重钧忽然觉得自己今天遇到的这位海澜月,恐怕就是当初京城中传的沸沸扬扬的海姓姑娘。
只是不知道这位应该在京城好好当差的‘朝中第一人’,为何会放下手中的差事,千里迢迢的跑到锦官城这样的小地方来。
或许他应该找人去打听打听的。
燕重钧暂且记下了海澜月的事情,靠在墙上,轻轻扭动了下自己的胳膊,然而稍一动弹,就让他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刚才全神贯注的与人说话,竟是忘记了自己的胳膊扭伤的事情了。
这会儿回过神来,才感觉到了疼。
从乌云夹缝中散落出来的月光,照亮着城中狭长的街道,燕重钧顺着那条街往前走着,在夜深人静之际敲响了药铺的大门。
早晨天光乍亮之际,小谢府的大门就打开了。
拉车的黄鬃马打了响鼻,蹄子在地上来回走动着,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墙根处的一团黑影被这声音给惊醒,迷迷糊糊的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正好看见了那辆停在小谢府门口的马车。耳边传来少女与小少年的交谈声,让他一下子就醒过神来。
“绾绾?”
耳畔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燕绾回头看去,便瞧见了形容狼狈的燕重钧。
青年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右边的那只胳膊不自然的弯曲着,似是因为看见了想见的人,他的眼睛里都带着光,唤出了少女的名字后,他低头略微整理了下乱糟糟的衣裳和头发,就朝着少女走去。
“我就说早上等在这儿,肯定是能见到你的,这不就叫我等着了。”
他在家中的时候,说着要来接燕绾回家的话,燕老爷却一个劲儿的给他泼着冷水。
说什么燕绾毕竟是在气头上,哪怕他们找上门去,小姑娘也不会愿意来见他们,更不必说是要跟他们回家去了。
可燕重钧却从来没有那样认为过。
他清楚自家的小姑娘。
那是个向来严以待己,宽以待人的小姑娘。
即便是在气头上,也不会就真的不见他们的。
只是燕老爷不愿意相信他的话,更不打算先低头来见上燕绾一面。
思及此,燕重钧的视线忍不住在燕绾身后的马车上停顿了好一会儿。
才语带迟疑的问道:“绾绾这是要出远门吗?”
锦官城才是他们的家。
明明旧时的燕绾连锦官城都很少出,更不必说是去别的地方了,可看着旁边的下人们拿着的各类包裹箱子,一看便是要在外长住的迹象,否则也不会连被褥都带上了。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下人将行李都搬到了马车上,又看着谢忱从后面的车厢里冒了出来,张口便问燕绾怎么还不动身,再迟走片刻,途中便要赶不上住宿的地点了。
果然是要出远门么!
她昨天才跟谢忱叹气过自家大哥。
实在是没能想到今天大哥就会以这副模样出现在她的面前。
燕绾听着燕重钧的问话,然后点了点头。
“我要出去一段时间,归期未定,若是大哥有什么事情要找我的话,就趁现在都说了吧,否则就要等我从外面回来再说了,只是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回来,所以……还是现在说的好。”
既然会出现在她的面前,必然是有话要同她说的吧!
燕绾右手放在身后,朝背后的谢忱摆了摆手,叫他暂时不要过来。
也不知谢忱到底理解了她的意思没有。
反正她现在也没时间关心那些了。
因为燕重钧说:“是因为我和父亲他们的缘故么,竟是让你连背井离乡的心思都有了?”
若不是被伤的太深,又怎么会想要离开自小生长的地方,去到另外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适应着陌生的环境与陌生的人呢!
和燕重钧想象中的苦大仇深并不相同。
燕绾是迷惑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了他的话。
想清楚之后,她忍不住哂然一笑,道:“大哥你想到哪里去了!”
“我不过是想要……”她才准备说自己是要跟着普度大师往碎叶城去,忽然又想到自己的身体是否能治愈,还是个未知之数,便改口道:“我不过是想要替小表哥办一个水陆道场而已,哪里就谈得上是背井离乡!”
“小表哥?”
“就是碎叶城的那一位,”燕绾抿了下唇,“也是最近这些日子,我才发现世上的许多人都有着相似的经历。”
“比如说我那位无缘得见的二哥,又比如说碎叶城那位年幼夭折的小表哥,他们都有着相似的经历,只不过最后的结局还是有所不同的,是这样的,对吧,大哥?小表哥年幼夭折,可二哥他如今应该还活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吧?”
心中藏着事的人,听着燕绾的这番话,只觉得字里行间,处处都是意有所指。
燕重钧本就算不上好的脸色,这会儿看上去就更加的苍白了。
他勉强的笑了笑,说:“是的,他还活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