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细雨无声的落下。
梅雨季节的天气,阴沉沉的。
昏暗的屋内,点燃了烛火,才得以片刻的光明。
远处有人冒着雨走来,细密的雨丝打湿了他的肩膀,在他身后的海澜月撑着油纸伞,快步的追赶着他,然而雨天路滑,地面积水甚多,海澜月的步子才放快了些,紧接着就又慢了下来,两人始终保持着一前一后的距离,不一会儿就到了小屋前面。
“你说,我这样空手前来,是不是不大好?”
停在小屋门口,不敢再向前的人忽然开口道。
他戴着薄如蝉翼的金属面具,身上的衣裳灰扑扑的,是丢到人群里丝毫引不起他人注意的那种不起眼。
然而当他的视线落在某个人身上时,整个人的存在感就变得分外明显。
海澜月习惯了这人的存在感时有时无,只挑着他的问题答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想这些?”
“我看你与其堵在门口这里,想着要不要回去拎些东西过来送给普度大师,倒不如好好想想到底是谁想要暗害燕绾,我想你应该不用我提醒你,燕绾与普度大师有怎样的渊源吧?”
人与人的渊源,远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
普度大师皈依佛门之后,他与原本的血脉亲人就没了来往。
直到锦官城的燕夫人找上门来,他才因为燕绾的缘故,一直停留在锦官城之中,十年都不曾离开。
顾千重被普度大师救下之后,就时常想着要如何报答这份恩情,因而他一直在派人搜寻着普度大师的消息,就盼着什么时候能帮得上普度大师的忙。
从前他还没能独当一面的时候,普度大师的身影出现在大江南北,在同一个地方最多也就待上一两个月,便要换到其他地方去,从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直到十多年前,普度大师去了锦官城。
然后就再没离开过。
他当然知道普度大师对燕绾有多看重。
正是因为知道,这会儿才会更加的举步不前。
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
逃避是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
屋里的茶水已经凉透,因着有人在碗筷上下药的缘故,谢忱对屋中其他的用具也多了几分防备,即便在普度大师的检查之下,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但他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于是也没有继续用屋里的这些东西,而是去了张柳家中,暂且将他家中的东西借了过来。
所以当茶水冷透后,谢忱便拎着茶壶,去了张柳的家中。
等他提着一壶热气腾腾的茶水回来时,一眼便看见了堵在门口的一男一女。
男的站在屋檐下,手中空无一物。
女的站在一旁,手中撑着一把油纸伞,似乎是在同那名男子说着些什么。
其中女子的身份,谢忱是知道的。
正是刚刚自告奋勇的去找顾千重的海澜月,而她前面那名男子的身份也呼之欲出了。
除了顾千重以外,还能有谁呢!
“借过一下,”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海澜月与顾千重的中间穿了过去,期间小心的护着手中的那壶茶水,毕竟是等会儿还要喝的,在进门之前,他回头看了顾千重一眼,“你们不要在外面耽搁太长的时间,最好能快些解决眼前的事情。”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这句话用在暗处下毒的那些人身上,也是相当准确的。
倘若不将藏在暗处的毒蛇找出来,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突然窜出来咬人呢!
顾千重跟着谢忱的身后,也进了屋。
“我都等了好久,你怎么才来呀!”少女用软软糯糯的语气说着抱怨的话,言语之中很是熟络。
顾千重不由得愣了一下。
他似乎是第一次见到燕绾的。
走在他前面的谢忱,熟练的从袖袋中摸出一个油纸包,约莫只有一掌的大小。
“我看张柳他们厨房里还有一些红薯,想着你早上也没吃多少东西,便请他们帮忙烤了个小红薯,这才耽搁了些时间……”
看着少女极其自然的接过谢忱手中的油纸包,打开后还往普度大师面前递了递,道:“烤红薯真的好香啊,大和尚你要不要也吃点,我可以分你一半呀!”
顾千重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是自作多情了。
普度大师早上用的是正常的饭量,这会儿并不是很饿。
即便是真的饿了。
他也不大可能会和燕绾一个小姑娘抢吃的。
他摇了摇头,让燕绾自己去一边吃东西。
然后看向了顾千重。
多年过去,当初那个守着自家爹娘的尸身,明明重伤在身,已经是摇摇欲坠的模样,却还是像个小狼崽子一样防备着周围的人,丝毫懈怠都不敢有的孩子,也长大了。瞧上去依旧是格外的沉默寡言,只不过瞧着这身板倒是比小时候壮实了许多。
“我记得当初是顾家的人将你接了回去,按照他们的性子,怎么会让你到这种地方来?”
普度大师早年也是京城中的世家子弟,对城中各个世家了解很深。
比如说,顾千重所在的顾家。
那是一个及其护短的家族。
哪怕是族中旁支被人欺负了,只要做错事的不是顾家人,他们都会为自家人出头,哪怕对方是皇室中人,也没见他们退缩过。
正是因为这般护短,所以普度大师才更加的奇怪。
像顾千重这样才刚刚及冠不久的孩子,顾家最多只会让他们到偏远县城历练,哪里会让人到这样一个偏僻的,连一个正经的名字都没有的地方来呢!
“是我自己要来这里的。”
顾千重愣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着话。
尽管已经在海澜月口中,听说普度大师还记得他的消息,但真到了普度大师面前,他还是有几分受宠若惊的感觉。
毕竟,普度大师游历五湖四海,救下的人不知凡几,他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
燕绾是真的饿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