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还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虽说李木匠和李聪确实能够做出车轮来,可需要花费的时间太长,并非短时间能做好的。
故而仲宁便带着人,花了些时间,将马车给拉回了李木匠家的院子里,请他们将马车修好,过些日子再叫人过来取回马车。
“李伯在村子里还是有几分薄面的,他出去找人借车肯定是能借回来的,所以绾绾你先跟着谢忱回去吧,他们那些下人都是熟门熟路的,也不需要你担心的。”
仲宁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夜色掩盖下的冷风吹动他的衣摆,他回头看了眼李家的院子,忽然想起当年他离开李家后,曾特地叫人过来给李家重新盖了屋子。
从前的小破茅草屋已经变成了青砖大房,屋内也是用石头砌成的地面,而不是从前下雨会返潮的土地,就连屋里的家具,他也一并让人置办了的。
或许绾绾不回去也是可以的。
“绾绾你先等我一会儿,”仲宁没有在屋内瞧见严氏,李木匠出门去了,找李聪问话又太过费劲,于是他同燕绾打过招呼后,就奔着李家的厨房去了。
果不其然,就在厨房里瞧见了灶下的严氏。
“宁哥儿怎么到厨房来了,这里可没有要你帮忙的事情,”严氏连忙站起身,就要将仲宁推出厨房,“给你和聪哥儿留的糖水蛋有些冷了,我给它加根柴热一热,现在都已经热好了,真的没有需要帮忙的事情。”
哪怕是多年未见,严氏也还记得仲宁暂住在他们家的场景。
小小的孩子,还没有灶台高,却时时刻刻都惦记着要给他们帮忙。
也不怪他们会误会的,毕竟那时的仲宁看上去也只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和今天来的谢忱与燕绾一点也不像。
仲宁急切的动作不由得为之一顿。
他看着严氏轻车熟路的从锅里盛出了三碗糖水蛋,第一碗里有六颗,第二碗里有三颗,剩下的那一个碗里只有两颗,然后她又拿起一旁的水壶,往锅里加了约莫半碗水,用筷子搅和了两下,就又盛出了一碗只有“糖水”的糖水蛋。
第一碗是给仲宁的,第二碗是给李聪的,第三碗是李木匠的,最后盛的那碗才是严氏自己的。
一如当初仲宁在李家暂住时的待遇。
“不必给我这么多的,”
仲宁一时间只得暂时忘却自己的来意。
他捧着那碗装着六颗糖水蛋的搪瓷碗,拿着汤匙就要往严氏与李木匠的碗里拨,却叫严氏给拦住了。
“我知道宁哥儿是不缺这点东西的,可是我们能给你的,也只有这点东西啦!”
严氏朝他摇了摇头,两只手分别盖在了自己和李木匠的碗上,不肯让仲宁将糖水蛋再拨回来。
仲宁顿了下,还是坚持说:“我知道您的意思,可是您之前不也说过,有客上门时做的糖水蛋都是五颗一碗,我这碗里还多了一颗呢,您给李伯碗里放了两颗,自己碗里却是一颗都没有,还是我分你一颗吧!”
听到这话,严氏却是笑了。
“是我忘记了,宁哥儿到现在都没成亲,哪里会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呢!”
本来还为严氏等人惦记他而十分感动的仲宁,在听到这话之后,原本的感动很快就被奇奇怪怪的疑惑不解给代替了。
“我是不知道那些高门大户家的夫妻是如何相处的,可像我们这样的人家,也有我们的相处方式。”
严氏的手从两个搪瓷碗上面挪开了。
她指了指灶台,说:“宁哥儿你该知道的,厨房里的活计一向是我来做的,就好像你看到的这个糖水蛋,哪个碗里放多少,也都是我来放的,如果我只是惦记这一口吃的,那是最简单的一件事情了,可人活在世上,会惦记的东西又怎么可能只有一口吃的呢!”
仲宁看了眼自己碗里满满当当的糖水蛋,又看了眼严氏碗里的空荡荡,觉得自己还是没能明白过来。
“你只看了他碗里有,我碗里没有,却不知道这就是我要的。”
严氏一抬头,就看见了仲宁分外茫然的模样,她脸上的笑意忍不住又多了些。
“虽然我现在碗里是没有的,但等到我和老头子一起吃的时候,他瞧见我没有,是会将碗里的分给我一份,而且每次都是挑大的那一个给我。还是我之前说的那句话呀,我要是想吃,什么时候都可以吃的,可我不惦记那一口吃的,我就盼着他也惦记着我。”
“宁哥儿往后娶了媳妇,也要惦记着她,不是说她有了,你就不必给她了,而是看你愿不愿意将自己的东西分给她的。”
那一瞬间,仲宁想了许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严氏说的那些东西离他太过遥远。
即便按照他现在的年龄,早就应该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可是他实在想象不到自己成家的模样,就这样拖一年是一年,或许再过几年,他便可以上山与普度大师一起常伴青灯古佛了。
燕绾本来是打算和仲宁照面之后,就与谢忱一起离开的。
谁知道仲宁回来后,同她说了半句话,就跑走了。
临走前还特地叫她等一等他。
以至于燕绾这会儿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你可算是回来了,是有什么要紧事情没有和我说清楚吗?”
燕绾好奇的看向捧着搪瓷碗走过来的仲宁,不过她也只是匆匆撇过一眼就挪开了视线,有时候来自他人的纯粹好意真的很难叫人拒绝,但是那份好意是真的太过沉重了。
就好比严氏送上来的糖水蛋。
只是看到了模样相似的黑色搪瓷碗,燕绾就忍不住想起刚才甜到齁的糖水蛋。
她是趁着严氏出门的空当,将剩下的大半碗糖水蛋塞给了谢忱,才没有真的浪费了东西。
只不过谢忱吃了太多甜甜腻腻的糖水蛋,又喝了一大壶的水,这会儿看上去的脸色就有些不大好了。
想到这里,燕绾不免有些心虚。
她轻轻的扯了下谢忱的衣袖:“对不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