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因为他的年纪实在是太大了。
所以压根就想不明白燕绾她们这些小姑娘的想法?
“有些事情我也是这几天才想起来的,”燕绾拉着普度大师的袍角,小心而谨慎的同他说着话,界碑边还抱着食盒的小丫鬟根本就听不清她们在说些什么,“舅公你应该还记得我小时候落水的那件事情吧?”
普度大师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他当然是记得清清楚楚的,但燕绾是否真的记得,那就有些不大好说了。
“从前的时候,我们都以为是我自己福大命大,哪怕是掉进了河里,随便扑腾两下,也还真的让我扑腾上岸了,但有些事情并不是表面呈现的那么简单的。”
“是这样吗?”
普度大师听着燕绾在那一本正经的胡编乱造,心里更加的不是滋味了。
他开始担心等燕绾完全恢复记忆,想起现在说的话,会是何等的尴尬。
可惜,燕绾是体会不了他现在的满腹惆怅的。
少女还在继续说着自己认定的事实。
“其实那天我是被一个妖怪给救了的,”燕绾信誓旦旦的说着,“舅公你是会相信我的吧!”
“妖怪天生就有蛊惑人心的能力,这和他是好是坏,其实是没有关系的。当初救下我的那个妖怪是个好妖怪,不过好妖怪也是要遵守人间的规矩,他是不能在人前显露自己的,不管是身份、姓名还是相貌,都需要隐藏起来才行。”
“那你还记得他的模样吗?”
普度大师这时候也想到燕绾口中的妖怪是指代何人了。
不过他心中还是有许多的不解。
不管是谢忱,还是燕重镜,亦或是眼下燕绾口中的这个妖怪,他们与燕绾之间都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会让记忆错乱的燕绾始终惦记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是仲宁呢?
虽然燕绾确实还有一个二哥,但她从前心心念念的那一个是假冒的,真正的燕家二少爷,其实至今都是生死不明的。
然而在现在的燕绾眼中,那位生死不明的燕家二少爷直接就成了仲宁。
这多少是有些不恰当的。
燕绾可不知道普度大师在想些什么,她只是认真的回着他方才的问话。
“我刚才都说了呀!”燕绾朝普度大师比划了下,又重复了一遍:“妖怪天生就有蛊惑人心的能力,他能轻而易举的获取一个人的好感,当然也能轻而易举的将自己的存在从别人的记忆中抹除。”
“我遇到的那个妖怪就是这样的呀!”
她逻辑自洽的说着先前根本想不起来的缘故。
“妖怪虽然救下了我,但是他没打算暴露出自己假冒成人时的身份,所谓我至今都还不知道他是长什么样子的,只知道我在冰冷的河水中陷入绝望的时候,是那个妖怪隔着模糊不清的水幕,朝我伸出了手,他救下了我,然后抹除了我被救时的记忆,让我误以为是自己救了自己的。”
“那你现在又是怎么想起来的呢?”普度大师顺着她的话往下说着,“是因为那个妖怪的术法已经失灵了吗?”
燕绾点头。
“我知道妖怪的术法只有两种解除方式的。”
“两种?”
直觉告诉普度大师,燕绾接下来说的话,会是十分重要的。
“第一种是人类快要死去的时候,妖怪设下的障眼法是抵不过死亡的威力,所以人们能在临死之前看到他们的全部记忆,包括那些被刻意藏起来的事情。”
燕绾现在一顿能吃一碗饭,活蹦乱跳的模样,怎么看都是快要死的模样,所以她自然是不属于第一种情况的。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设下障眼法的妖怪已经离开人世了。”
术法是需要以妖怪作为根基的。
倘若妖怪还活着,那么他设下的术法就会一直都是存在着的。
等到妖怪离开人世之后,被埋藏起来的真相就会像山间的泉水一般,不断的翻涌出来。
“你是说他已经死了吗?”
普度大师见过燕绾对程焕的态度,也并不奇怪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燕绾停顿了下,才接着道:“对呀!”
“正是因为那个妖怪已经离开了人世,所以他从前在我面前出现过的事情,我现在也都能记起来了。”
她记忆中的妖怪应该是孤身一人,没有任何同伴的存在。
所以他会偷偷扮成燕绾二哥的模样出现在她的面前。
“虽然那是一个妖怪,但他并没有对我不好的地方,与之相反的,他一直对我都很好,还曾救下过我的性命,”燕绾叹了口气,视线不自觉的飘向了对面的那条小河,“我听说人死之后是能变成的鬼的,也不知道妖怪死后,能不能和人一样,也变成鬼。”
“他是水生的妖怪,是从水里来的,也是从水里走的。我每天都到这边的小河来看,就是想看看他在死去之前,有没有来探望过我。”
界碑前的溪流经年不止,燕绾停留的这几日,也曾看过从上游飘落过来的东西,也许是山间腐朽的树枝,也许是被风吹来的落叶,偶尔还会有跃出水面的小鱼,但没有哪一个是燕绾从前见过的那个妖怪。
或许妖怪早就来看过她,只是她先前一直没有发觉罢了。
只要是存在过的东西,必然是会留下痕迹的。
所以燕绾在界碑前的溪流边徘徊不定,试图从陌生的环境中,汲取到不可能出现在此处的痕迹。
“我知道妖怪生性恶劣,被他顶替的人都会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消失的无痕无迹,谁也不会记得从前的那个人,他们只会记得妖怪假扮的那一个。我知道对于普通人来说,妖怪是最可恶的存在,可他救过我,一直对我很好,所以知道他死去的时候,我的心里就只剩下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