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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的夏季同秋季不甚分明,烁玉流金之词向来不会用以此地形容。
盛长宁看着窗边那些都有些枯败的景致,又想起方才沈约连听她解释都不愿,就怒气丛生地转身就走的场景。
她越发地觉得,她实在是累极了。
“殿下在想他。”指骨分明的手上端着一只青花瓷盏,递给了盛长宁,可她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不语。
凌一伸回了手,也不在乎盛长宁的冷淡,只轻轻地道:“从前殿下尤爱这蜜渍梅子茶。”
“只是到底是过去了这么多年,世事变迁,人心易改。殿下变了。”
盛长宁转眸看向他,目光凝在他手上的那杯梅子茶上,她却是轻笑了一下,“本宫确实是变了,变得愈发糊涂了些,这么多年了竟看不懂你的意图何在。”
“也是不知,若叫世人知晓,彼时盛京城中名动一时的谦之公子,出现在这北荒之地,还一呆就是十几载,你说他会如何想?”
盛长宁嗤笑了一声,自她口中说出的话,却比扎在人心上的刀子还要锐利几分。
可虽听到盛长宁这般言辞,凌一的神色却未变分毫,他将手中的瓷盏轻轻放回案上。
“风霜苦寒之地,是为赎罪……”
“原来,你竟也会良心不安。”盛长宁打断他的话,看向他的眸光清冷而充卷着恨意,“凌谦之,任何人都可以有理由来害盛长宁,可是你呢,是为什么?”
凌一垂着眉眼,不语。
与他相识那么多年,盛长宁自知他这模样,便就是她再问不出什么了。
于是她索性别过了头去,很是厌烦地道:“你出去罢,没有我的吩咐,你不能踏进我房中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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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凌谦之,是偶然的一次见面。
彼时她还年幼,在宫中论起琴棋书画,尚无人比她精通。
京城中一位琴师却突而名声大噪,人人都在追捧之,就连一向爱舞文弄墨的阿南都开始与阿北一齐看那些话本子了,关于那位琴公子的话本子。
人皆赞谬,盛长宁却只觉得不服气。
她派了人去,打听到了那位琴公子的下落,到了夜里便拉着阿南偷偷溜出宫去,直奔那家小院里。
只可惜,那夜,或许是天太黑了,她偷偷寻遍了小院,都未能找到那个抚琴的清润公子。
在她失望地准备败兴而归时,那灰糊糊的墙角之下,她瞧见了那个正在培土的小少年。
一身狼狈,见了人又胆怯极了。叫她看了一眼就欢喜地笑了。
“嗨,那个小孩,你是谁呀。”
这是年幼时的盛长宁,擅自闯入了别人家中,还这般大言不惭地地质问出声。
也是她与他说的第一句话。
凌谦之记了半生,他原以为自己要带着这些记忆,将余生埋葬在这荒芜的边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