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飞燕睁大了眼睛摇摇头,显出一派天真善良的模样,道:“说好了要给洛姐姐赔罪的,怎么好轻易收回呢,只是不知道洛姐姐愿不愿意收下这架琴?还是说洛姐姐直到现在还是不肯原谅我?”
洛风华不接话,拿过两个婢女手里的琴,放在矮桌上信手弹了两声,比寻常更为粗大的琴弦发出圆润浑厚的声音,成串的音律从洛风华的手下流出,却不是战场的峥嵘,而是幽咽泉流,一点一滴地流出,汇聚,奔腾,滋润,引起关于野芳发而幽香,关于佳木秀而繁***于风霜高洁,水落石出的联想,心旷神怡,恍惚间已然陶陶而醉。
只是短短的一小段,就像一支小令般典雅玲珑,一段最美妙的梦,一曲最悠扬的歌谣。
众贵女从小都熟习音律,自然具备一定的乐曲鉴赏能力,许久回过来神来,只觉得惊骇,洛风华的琴声果然绝非传言,不说什么宏大壮阔的战场气象,就是寻常不过的山间景象也能被演奏得如此心驰神往,足可想见她弹琴的功力,而洛风华这些年来藏拙也是着实低调了。
洛风华停下手,看着王飞燕笑得温柔娴雅,令王飞燕无端心中起了不好的预感。
一支钗子被猝不及防地从洛风华的头顶被拔下,洛风华手上一动,“铮铮铮”,数根琴弦弹开,接连断掉!
洛风华手里几乎要握不住钗子,从头一遍划下来,钗子从中间直接断开,从洛风华手里飞出去,“叮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琴弦的嘈杂喧嚣似乎夺去了空气里所有的声音,于是整个空气就寂静下来。
王飞燕看着琴面上大多的琴弦已然断开,皱在琴面上变成了一团乱糟糟的线,心疼的同时更多的是愤怒:“洛珞你想干什么!”
这戏不过几句话就演不下去了吗?
这可怎么办,洛风华言笑晏晏,忽然发现比起直接打脸,把人演戏演到气死其实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呢。
洛风华整了整自己因为划断琴弦而有些乱了的袖子,指甲莹润粉红如贝,掠过鲜艳光滑的袖子,洁白凝脂般的皓腕,看上去异常地优雅美好。
洛风华整理好了袖子,把手端端正正地重新放到了腿上,这才看向王飞燕道:“我曾告诉过你,不要在我面前班门弄斧,不是因为你的演奏技巧不到位,只是因为你的琴音中戾气过重,再弹下去只会于自身的心智有影响,你可明白?”
洛风华说着这话表现得相当坦然,充分体现了她的诚恳,隐约带着点教训不懂事的小孩的感觉,她当时不是故意的,她是有意的,她就是要用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让王飞燕无话可说,不是要装纯洁无瑕吗?那就装吧,论起张口颠倒黑白的本事,洛风华自认也没有几个人能和她相比的了。
就像有些人自以为是地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教训别人一样,明明扯淡到自己都做不到,但是说出来别人也不能反驳,因为这是社会舆论可以达成的共识,让人憋着一口气,就是不能说什么。
王飞燕琴声中有戾气,确实是不适合弹琴,这也是事实,尽管和洛风华当时折辱她没有半分关系,但是洛风华现在既然这么说,那那时她就是这么想的。
王飞燕看向洛风华,又看着周围一众的贵女,上次宫宴皇帝表现出的对她的不满已经让一部分的贵女对她有些敬而远之了,此刻她要是再暴露本性,放飞自我,恐怕在场的大多数贵女都要容不得她。
王飞燕勉强压下自己琴被毁的怒气,难得动了动脑子,现在最要落实的,就是洛风华对母亲的不敬之罪,有了这个罪名,洛风华再能舌灿莲花都是没用,德行不够,就是妥妥地要被踢出贵女圈子的节奏。
她能敏感地察觉到身边这个对自己颇有偏袒的许嬷嬷才是落实洛风华罪名的关键,尽管不护着洛风华而护着她显得很有些脑残意味,但是送上来的便宜没有不占的道理,不过真要她向一个素未谋面的老奴婢低声下气地撒娇乞求也未免太不把她的身份当回事了。
王飞燕把委屈的目光投向了洛风华,道:“洛姐姐怎么能这么说呢?我的琴音纵然比不得洛姐姐的天籁无双,但是也算得勉强入耳,再说沙场气象,哪里可能没有半分杀气呢?要是全然的没有,那就是闺中意态而非战场相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