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延。
宫人敛着裙裾,小步快走在长廊之上,且不说西延和辰国本来就是一国分离开来的,就是最近西延和辰国的交往也是越发密切,使得西延和辰国很多的习俗和服侍打扮都趋于相同。
宫中的服侍自然不能骤然发生变化,但是宫女们也潜移默化地受到了影响,比如很多宫女开始喜欢在腰间挂玉佩,往头上戴绢制的花儿,这些都是西延原来没有的习俗,是从辰国来的,而辰国最近兴起的高领扣子的样式,则在西延流行已久,可以追溯到很久以前西延和北夷交战的时候。
但是如今的宫人最近别说忙着打扮,就连鲜艳些的衣裳都不敢穿了。
处于边缘地带的宫人不知道内宫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通过上头不断的敲打严查,知道最近肯定是风声正紧的时候,个个闭紧了嘴巴,收敛了声气,连个大气都不敢出。
而内宫服侍的宫人更是每日战战兢兢地,生怕发生了什么事,不然到时候殃及的肯定是他们。
尽管谁都不敢说,可是谁都明白:西延皇帝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御林军早就把皇宫围得个严严实实,太医每日进进出出的,板着个脸看不出是个什么神情,空气却在沉默中越来越紧绷了起来。
稍微打破了这个沉默氛围的是一个消息:成王回国了。
消息一出,朝野震动。
年仅七岁的太子殿下每日在西延皇帝的榻前,半困半懵地打着瞌睡,天知道自从皇帝生病以来,他就天天待在皇帝身边,偶尔皇帝清醒了,就那么睁着一双混沌的眼睛死盯着他瞅,把他看得怕怕的,恨不得找个什么角落把自己塞进去。
好容易他被宫人带出去,迷迷糊糊地洗漱,这时候皇后就见缝插针地过来,拉着他的胳膊絮絮叨叨地说着些他根本听不懂的话,只能看见她半是狂乱的神情,这更让他害怕了,试图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但皇后拉得实在是太紧了,他根本抽不出来,甚至让她尖利的指甲掐进他的肉里,这时候他就害怕得想哭。
皇后的声音就更大更严厉了,生生地让他的眼泪不敢流出来。
等到宫人按照吩咐再次把他带到皇帝跟前的时候,一瞬间他仿佛得到了解脱,继而就是长久的寂静,还是那间屋子,还是那个父皇,偶尔太医宫人会进来看看,或者皇帝发出急促的喘息声。
不管是怎么手握大权的男人,原来到了这个时候,也都只能像个凡人一样,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偶然从嗓子里发出无意义的音节。
这样虚弱的父皇让他觉得且陌生且恐惧,但是比起母后的疯狂还是好得多了。
皇帝喘息了一会儿,顺了气,于是他按照太医的吩咐,从桌子上倒了水,自己先喝了一口,过了半刻钟,才递给皇帝,道:“父皇请用茶。”
皇帝在床上一瞬不瞬地看着太子的动作,突然就抬高了声音,粗着嗓子高声叫道:“高禄!高禄!”
太子被他这么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维持着端茶的动作不敢吱声,老太监高禄慌忙地跑过来,脚步落在地上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随即跪在床上,耳朵附在皇帝唇边:“陛下。”
皇帝颤巍巍地抬起手指,指着太子。
太子惊恐慌乱的眼睛就和老太监对上了。
皇帝道:“水,水……”
太子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水,随即反应过来,慌忙地要把茶杯递过去。
皇帝碰着手边的茶杯,却猛地使劲,把茶杯倾翻在地上,瞬间茶杯就破碎了。
太子空着手,吓得几乎要翻白眼晕厥过去。
皇帝看见他的反应,又气又怒又怜惜,一口气没上来,手臂维持着僵持的动作,躺在床上就又是一阵大喘气。
老太监知道皇帝是个什么意思,一边手法熟练地给皇帝顺着气,一边低声道:“最近给陛下的水和药都是太子殿下试的,陛下就当是太子殿下一片的心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