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馆里,尝不惯西延面食的舒娅略吃了两口,对着库伦轻声抱怨道:“这东西可真是难吃啊。”
她这么一说,尤其用的还是西延话,本来就因为她容貌服饰与众不同而看向她的人顿时就颇为不服了,旁边正在吃面的大汉就把自己手中大碗的面一放,筷子重重的放到桌子上,扬着眉头道:“小姑娘这话说得太过分了吧!既然是北夷人吃不惯我们的面,那就别过来好了!”
他说话的声音本来就浑厚,因为生气而更加大声了些,震得舒娅耳朵有些疼,想她部落中,即使有汉子说话的声气和他差不多,但谁敢对她这样大声呢?
虽然是草原上的女儿,但舒娅一贯被娇养得比较厉害,就连骑马都是最温驯的,几乎没敢斥责她,养成了她比较娇弱善良的性子。
听见这大汉这样说,舒娅就觉得很是委屈了。
前面拿了那个人的面人忘记给钱,她就受了一顿嘲讽,又被那人冷漠相对,那是她不对,她也就忍了,没想到到了这面馆,她不过随便说了一句面不好吃,又有人这样说她!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情?
舒娅的大眼睛里有了眼泪,勉强按捺了下去,旁边原本一声不吭的库伦就颇有些气愤了,周围细碎地有人在嘲讽:“北夷蛮族,果然就是这样。”
“看看,还委屈呢,不吃咱们的面过来干什么?”
“就是,北夷粗野,武力也不行,如今竟是气性也要没了,看看这样子,不是吓得连个屁都不敢放了?不过也是,十几年前咱们的昭王爷可不就把他们打得再不敢过来了吗!”
零星的话语传过来,库伦只能感到他们的不怀好意,但听不懂,舒娅可是全听懂了,心中燃起的,不仅有强烈的委屈,还有愤怒。
他们嘲笑她就算了,怎么还能牵扯到她的部落。
殊不知,这只是人排挤异族的共性而已,若是有西延人到北夷去了,让人看不顺眼了,也会遭到同样的羞辱,甚至尤甚,左右不过因为身处群体的强势与否罢了。
舒娅本身打扮得好,长得也好,性子看上去却并不如何刁蛮,甚至有些太软和了,这些人看了自然忍不住想刺两句。
“一群汉子欺负一个女子,这就是西延的作风吗?”齐墨在旁边,站起来出声道。
洛风华出来了,他在客栈中左右也无事,就想着也出来逛逛,这家面馆之所以在今天这样的日子还如此受欢迎,一来是因为周围很多的馆子都关了,就这一家,又占了好的地形,自然比较引人注目些,另一方面也因为这家店的面大份厚实,价格便宜,自然很受西延这边食客的欢迎。
舒娅一进来齐墨就注意到了这个北夷女子,没办法,她的服饰实在太明显了,根本没有半分遮掩。
彼时就有人对这个看上去有些柔软和善的北夷女子觉得不顺眼了。
若是舒娅拿出个不好惹的样子,出于对外来人的警惕,这些人还未必会做什么,只是见了她的面相就知道是个好欺负的,自然有些张狂。
当舒娅低声说出面条不好吃的东西,齐墨就知道有人会找茬的。
果然,有人站起来对着这女子表示不满。
齐墨道:“东西好不好吃只是个人的口味而言,这姑娘付了钱,挑剔上这一两句,又不曾闹事,有什么大不了的吗?”
立刻就有人道:“嫌我们西延的东西不好吃,那就滚回你们北夷去!”
“对,嫌弃我们西延,不如别来,又没人求着你们!”
周围人的指责再度袭来,舒娅有些无措地看着齐墨。
齐墨给了她一个安定的眼神,高声道:“曾读中原的书,书上写,‘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会来西延,自然是因为仰慕中原文化,可对着一个女子咄咄相逼,毫无怜悯宽容之心,对自己的文化固步自封,容不得任何异议,这便是西延想要展现出来的风度吗?”
店里有一瞬间的安静,被齐墨的口才齐齐给惊了一下,他们很多都是不识字的,甚至连自己国家里什么时候出了这句话都不知道。
座中有人无话可说,转而道:“你是西延人吗?”
这是有些质问的口气了。
齐墨的父母都是北夷人,但他的相貌并不是北夷人的标准相貌,相反,颇有些像西延这边的人。
齐墨镇定道:“从在下说话的口气来看,在下自然不是。”
那人立时接口道:“可不是嘛!你们这些北夷人自然是相互偏袒的,惯弄这些口舌上的把戏!”
这就是怎么说都有理的,他是北夷人被说是一丘之貉,而要是他是西延人还这么帮着舒娅说话,立时就能被骂得更加狗血淋头。
齐墨正色道:“这怎么是口舌上的把戏,我所说的,不过是事实而已,难道西延的饮食,竟是能被一个女子一句话就否定了吗?”
底下登时有人道:“你们妄想呢!”
齐墨道:“既然如此,那为何对一个女子的话连一笑置之的心胸都没有?对一个所谓蛮夷之地的鄙视和不服,难道只能靠侮辱他们的女子来实现?”
他的话一针见血,四下皆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