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兵荒马乱,斐休坐在帐中,淡淡地看着眼前的排兵布阵图,对面指挥的那位显然很有想法,只是估计还是年轻了些,竟然遗漏了地下泉水上升就在这几日,倒叫他找到了空子,如今一处溃防,剩下的就该是溃不成军了。
如果对手不是他,而是这支军原来的统领,以那人勇猛急躁而好大喜功的性子,恐怕当真要折在他手上。
然而成王败寇,沙场之上的事情向来没有那么多如果可能,事实就是对面倒霉地碰上了他,然后输了,要死很多人,就是这样的平淡无奇。
没有多少人能死得轰轰烈烈,寻常人的生死定夺也不过这样平常。
这不能让他有什么特别的感觉,随便一眼看向了桌上的茶杯,于是一下子就想起,当年的那个小姑娘,喝水喜欢小口小口地撮着,好像是怕烫,他看不见,然而光听她小声喝茶的声音就觉得可爱得很。
他答应了她,娶她做他唯一的王妃,然而,嗯,她食言了,洛家匆忙地推出一个不知道哪里找来的冒牌货,他看了一眼就没兴趣再浪费第二眼。
她食言了,她不做他的王妃了,她宁可跟着一个刚刚见面的男人私奔。
刚见时那般稚齿的年纪,他又不是变态,能有多少感情,出于利益,出于她的率先违约,他重新娶个女子都显得这样顺理成章。
然而还是有些不甘心呵,他的小王妃,他这样等了十年,谋划了十年,她竟然就这样一语不留地走了,让他的安排都成了笑话。
不行,在再见她一面之前,他没办法再去想其他人。
至少让他问她一句的负心薄幸。
斐休俨然已经有了后世怨夫的潜质。
如今战争形势已定,他瞅着桌上的地图,有些心不在焉,一点点地用手指划过去,如果她出了辰国帝都,应该先会南下,洛家在北方的影响力不容小觑,然后转过水路,重新北上来扰乱视线,这条路上最大的势力就是庄家,如果能说服庄家……
斐休的眉头猛然一动,一种奇异的直觉涌上心头,眸光一透,眼前的地图就消失不见,他直接看透了这整张桌子。
这双眼睛,斐休闭起眼睛揉了揉太阳穴,他不觉得这双眼睛能有什么用,彼时瞎了,让他连她的一面都不曾见过,如果说好处是让他遇见了她,那为何又让她如此食言?
但眼前哪怕只有半分可能,他都要去看看。
血腥满地,破碎的肢体四处散落。
斐休的眉头狠狠皱了起来,他对于这样的场景是见得惯了,但是却不能想象当年那个娇娇气气的小姑娘要面对这样的场景,那个人,那个人怎么敢让他决定要放在手心的姑娘吃这样的苦?
她说,呜呜,娘亲不喜欢我,我知道,可是娘亲为什么不能喜欢珞珞,珞珞很乖的。
她说,你能喜欢我吗?
她说,最喜欢你了,嗯,你长得真好看,比爹爹还好看,我长大以后要像你一样好看,刚才看见爹爹身边的暗卫了,呀,冰冷冷得好吓人的说。
她说,正妃是什么?有正的会有反的吗?
那样的小姑娘,凭什么要面对这样的事,那他这十年努力又是为了什么?
不得不说,他生气了,但,也嫉妒了。
一个穿着对面校尉服饰的士兵,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等死,他身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这不是因为伤口凝结,而是因为身上的血已经流逝得差不多了,不过生死有命,他似乎已经杀了许多人,已经够他垫背的了,所以即使死了,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
只有一点,他希望那个年轻的军师能够逃出去,明明只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却没想到能有如此的智计,能撑到现在,足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但愿她能好好的,能帮他们报这个仇。
没有了一开始的轻视,她的果敢和能力,这些天已经足够能让他们心悦诚服,即使输了,也是没有遗憾了。
忽然,在他模糊的视线中,他看见了一个人。
那人逆着光,看得出身材很高,姿态散漫中带着雍容,这是他只在那个年轻军师身上看见过的气度,而且这人似乎更加突出。
走近了,才看见那人穿着战场上绝不会有的一身白衣,飘飘的布料似乎一刀就能划破,脆薄如纸一般。
换一个地点,看见这样的打扮,他估计要心里不屑地骂上一句小白脸,但是这里是战场,平常的打扮因为不合常理的地点而显得颇为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