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忠已从方才的惊讶中静了下来，目光沉沉地看向面前的元宝，双眸中满是精明。 元宝哀叹了一声，心中暗道，“亏了，这种销售理念一旦告诉了这人，被用到的地方儿，可就不只是络子了，而自己是从中一点好处也得不到了，这发脾气，还真的很伤财啊，以后一定得注意。” “虽然络子只是小东西，在云锦这样的大铺子里，值不了什么，可这个法子能用到的地方却不少，想来掌柜的也想明白了，”元宝尽力描补着，“五少爷跟我说，这是自家的铺子，又是少爷的父亲管着，我才……”说到最后，她说不下去了，连她自己就都觉得虚伪，根本就骗不了人。她不过是因一时生气，才这么不管不顾地说了出来，可不是看谁的面子，所以干脆垂头丧气地低下头去。 “呵呵……”倪忠忽然笑了，伸出根手指轻点了两下桌面问，“这丫头多大？少爷这回眼光不差，这丫头很不错！”问的是倪俊飞。 苏春生看了眼沉浸在意外之喜中嘿嘿傻笑的倪小胖，轻声答道，“元宝五岁了。” “这种络子不管怎么卖，想卖到五十文钱，那得到京城，或者宁南府主家的铺子里，我们这里可不行……”虽然还是拒绝，可这回，倪忠的态度十分柔和。 就在这时敞开的门外出现了刚才的那个管事的身影，“大掌柜，离先生来了。” 倪忠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的，“快请，快请……”和见到他们几个时的态度，简直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倪忠还没走到门口，一个人已晃进门来。 来人也是清瘦的，只不过比倪忠矮了大半个头，他穿了件深灰色的旧棉袍，质地应该是还不错的，反正比苏春生身上的是强多了，只不过那棉袍上有些斑斑点点的渍子，不知是穿得不仔细，还是许久没拆洗了，就连他的头发也是乱糟糟的，眼尖的元宝还发现，他的眼角上竟然还有颗眼屎，现在几点了？都快十一点了吧，这个人难道是刚起床吗？ 此人进得门来，同样是连坐都不坐，直接在离桌子还有段距离的地方，把手中的纸卷掷到了桌面上，简短道，“我还有事。” “好，好……”倪忠口中应着，转头对门外的管事说，“快陪离先生去柜上取银两。” 管事的刚一弯腰，还没做出“请”的动作，却见来人迟疑了一下，“大掌柜还是看一眼吧，这次的……”没说完话，视线便已转向了别处，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当然了，他自从进门后，也没和倪忠对视过一眼。 倪忠略略一愣，随后便做出了恍然的表情，两步便抢到了桌子前，打开了那张纸卷，元宝的双眼也紧紧地盯着那张纸，尽管她知道这很没礼貌，可她实在是太好奇了，财迷的本能让她有种直觉，这张纸和她打的络子一样，是件拿来出售的商品！ 纸被展开了，元宝也看到了，可这是什么呢？是画吗？又不太像，因为空白太多，很不完整，忽然，元宝恍然，脑海中出现了三个字：花样子！ 元宝刚想明白，倪忠已放下了手中的图样，口中赞道，“哎呀，真是不错，那这回就给先生加三两，十八两如何？” “嗯。”来人低低应了一声，如同旋风般转身离去，好像在铺子里多待一刻都能弄脏了他似的。 管事的在后面急急跟上，倪忠追着送出自己的屋子门外，回来时，脸上还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 这时元宝并不知道，这个外形颇为糟糕的人，名叫离楠，是庆安县有名的二流画师，之所以做为二流画师还如此有名，就是因为他不顾惜名声，明明身为画师还自甘“堕落”到靠给绣庄画花样子糊口的地步。 然而，这丝毫不影响元宝在初次见面后，就把离楠设定成了自己的“偶像”，离楠的出现和离楠的谋生手段，为元宝打开了一扇通往发达之路的大门。 十八两银子诶，元宝在心中默默地计算着，那得合她打多根络子诶，而且她有信心，她的创意一定会比离楠更好。 倪忠回来时，才想起还在他屋子里的三个孩子，却什么都没说，只叫来个伙计，打发他们离开。 元宝正要张口问络子最后的出售价格，却被苏春生拉了一把，只得默默地跟在倪俊飞的身后走出门去，连自己的络子都没来得及拿。 他们被带到了另外的一间屋子，这回，他们不仅被让了座位，还有人给他们上了茶点。 倪小胖满脸喜意，拿起点心吃得极香甜，但是举止缓慢优雅，很显然和在苏家时的样子完全不同，元宝就知道了，就算她有再多的疑问，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儿。 元宝自然是饿了的，可她心里有事儿，实在吃不下，只没滋没味儿地喝了两口茶，苏春生倒是比元宝好得多，虽然同样保持静默，却也不客气地拿起了点心，先递给了元宝，自己又拿了一块儿。 元宝把手中的点心吃了一半儿，就见方才送离楠走的那位管事进了门儿，面带笑容，手上还拿着元宝的那包络子和一大盒子丝线。 管事进门先和倪俊飞客套了几句，直到这时才能看出来他们之间的主仆关系，接着，管事的就谈起了生意，许是提前得了倪忠的交待，直接对元宝说话。 “不知小姑娘一个月能给我们送来多少根这样的络子啊？”管事的问。 元宝咬了咬牙，“七十根。”这已是她每个月的极限了，而云锦绣庄是大铺子，销售金额绝对在镇上绣庄的十倍以上，既然看中了她的手艺，绝对不会嫌量大。 管事叹了口气，显然对数量不满意，但也没说什么，只把元宝送来的络子分成了两个部分，然后说，“这些花样，要得多些，这些恐是不好卖。” 元宝扫了一眼，立刻要笔墨，苏春生直接接了过来，帮元宝写，经过这一年来苏氏兄弟隔三差五的“教导”，元宝也是认得字，写得字的，只不过字写极丑而且很慢，认得的字倒是很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