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许婆子说的“四礼合一”就是指前面的那四项,这在相熟的结亲人家之间一点都不少见,尤其是这没什么讲究的乡下地方,可许婆子还是要把这话说清楚,她可以不把苏家放在眼中,但她绝对不敢马虎对待倪家交待给她的差事。
相比之下,这些学子们做的事,充其量不过是第一步,纳采求亲而已。不得不承认,就算其他的条件都不算,单凭这一点,倪府就已提前了一大步,让人既挑不毛病,又无法拒绝。
说着话儿,许婆子打开了婚书继续翻动,前面的美文之后,就是成亲两个人的八字,也可以叫“庚贴”只是比庚贴更加正式,“元宝小姐的八字虽然不全,”因为元宝是捡来的,而她除了生日之外根本不记得自己出生的时辰,“但倪府还是请人合过了,无论哪个时辰都上上吉的金玉良缘。”
“回头……”许婆子扫了一眼坐在自己身旁的刘桂荣和坐在下首的苏春生,硬生生将嫌恶变成了冷淡,叮嘱道,“你们弄个说得上话儿的人,落了笔,用了印就成,别出了什么纰漏,这一切可都得合乎规矩。”八字应该是家长亲笔写上并落款的,这是对婚事的一种认同,这一步,倪家是做不了的。
“聘礼的单子也在这里了,”许婆子轻轻地翻着婚书,“我看你们也不用核对了,倪家办事准保差不了你们的,至于回礼,你们是不用预备的,元宝小姐从皇太后那里得的金匾和玉如意,都在倪府中供着,再没有比那更金贵的东西,现下是订礼,等回头迎娶时,就做嫁妆的第一抬,这可不是一般人家能拿得出的!”聘礼的后面就是空白页了,当然是红纸的空页,那是留给女方家里写嫁妆单子的。
婚书的再后面则应该是婚期,由男方找出来那么两、三,客气地让女方儿挑一个,现在也是空着的。
婚期之后则应是双方家长和当事人的签名和指印,现在也只完成了一半儿,再下页则是见证人、主婚人和媒人的签名用印,这些倪家人也都做完了。
而这份婚书最最珍贵的地方,却是在最后面,现在许婆子就翻到了这里,“我们倪府五少爷迎娶元宝小姐,做倪府的正房五少奶奶,五少爷许诺,即便是元宝小姐无所出,他也终生不纳妾、不养外室、不休、不弃,这是在婚书上留了墨落了印的!”
深深浅浅的抽气声,在屋子里此起彼伏地响起,这样的承诺,何其珍贵?!他们自问,又有几人能做得出来?况且,他们的家人又岂会答应?!
就连苏春生也是一阵的哆嗦,他自问,相比较于倪小胖对元宝的这份真心,他倒是一点儿都不少的,可其他方面,他比得了吗?!
想想关于亲事该嘱咐的话都说完了,许婆子这才将已成了大半儿的婚书合上,“这一份婚书就留在府上吧,三日后,我自会来取的,之后就是定期了。”婚书是一式两份,许婆子送来的这一份是给女方家的,女方填好了之后,双方就会交换,然后到官府去用印。
自从许婆子进得门来,就是她自己在一直说话,没人插话,也没人能插得上话,开玩笑,这样的婚事谁能拒绝得了,谁又敢去拒绝呢?!
刘桂荣脸色苍白,连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口,只是傻傻地听着许婆子一样样地说着,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
这时,许婆子忽然间轻咳了一声,第一次正眼儿看向了刘桂荣,接着就说出了一篇话来,“元宝小姐的出身,那我们大家伙儿都是清楚的,元宝小姐入倪府时虚岁六岁,周岁不过四岁零一个月,从那开始,就在我们五少爷身边朝夕不离,”她把“朝夕不离”四个字咬得特别重,“这还不算,在元宝小姐入府前大半年,我们家五少爷就替元宝小姐赎了身的,这些都是有据可查的,那时的元宝小姐不过三周岁而已!”
许婆子略略一顿,似是在让听到的人想清楚,其实她是在积攒气势,“自古以来,就没听说过三、四岁奶娃娃有被坏了名声这一说,可笑有些乡下泼妇,不知礼、不知趣,拿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来翻弄,”她忽然猛地一拍桌子,“呛啷”一声,桌上的茶壶茶碗儿就是齐齐一跳,连带着刘桂荣也是惊跳了一下,“当我们倪府好欺负的嘛?!”
刘桂荣只觉得自己的心就要跳出胸膛了,对上许婆子那双冷厉的眼睛、满是怒气的面容,恨不得找个地缝把自己藏起来才好,又哪里说得出话来?!
“倘若有那不开眼,心怀叵测的烂舌头碎嘴子,故意造谣言,坏我们倪府未来五少太太的闺誉,”许婆子凶狠的目光在正堂中扫过,尤其关照了苏氏兄弟,“那倪府是定要请他去回县衙,动动板子,好好让县太爷给个公正了断的!”她的声音因为气愤和警告而微微拔高,听在众人耳中,别有一番尖利,刺激得众人恨不得立刻起身逃离才好。
说完了这番警告后,许婆子带着下人们扬长而去,只留下那满院子的聘礼,在夕阳下,红通通地刺人双目。
而从头到尾,许婆子都没问一声元宝或是苏家人,到底同意不同意这门亲事,将专横跋扈和以权势财力压人,体现得那叫一个淋漓尽致。
当然了,就倪府开出的条件来说,也的确是一种巨大的诱|惑。
许婆子前脚离开,后面那些学子们就略带狼狈地告辞了,在这样的压力下,他们实在是受不了了,很怕惹祸上身。
可马德才却留下了,“春生、秋生,你们别怕,就算婶子惹了祸事,看在元宝和你们的情分上,倪府也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这说的是实话,只是马德才没想到,苏氏兄弟此时,是并不愿意听到这种话的。
果然,刘桂荣被许婆子吓破的胆子,在听了马德才的话后,似乎是恢复了一些,脸色不再那么苍白了,神情也活泛了起来,开始动起了她自己的念头。
“些许家事,就不劳马兄挂怀了。”苏春生说,语气和表情都很柔和,不管怎么样,马德才都是出于好心,而且他这种时候还没急着走,可见对朋友有多么赤诚。
马德才愣了愣,又说,“那什么,就是我和元宝的婚事,我是这么想的,”他偷偷瞥了一眼桌子上的婚书,“这不是还有三天的时间嘛,万一元宝真的不愿意嫁……我这就快马回家和父母商量,”挺起了胸膛,“我就不信了,若是元宝提前订了亲,堂堂的倪府,还能逼婚不成?!”
面对这样的马德才,苏氏兄弟不知该说什么好,告诉他元宝真的不想嫁给倪小胖吗?别说马德才帮不上什么忙,不该牵连无辜,就是从感情的角度来讲,那不就是对马德才的一种变相的鼓励吗?!若是元宝真对马德才有意也就罢了,可元宝心里根本就没有,这就是一种欺骗啊!
苏春生只得再重复了一遍,“还是请马兄先回去吧,元宝的事,我们家里人自会商量的!”不是苏氏兄弟不跟朋友交心啊,实在是苏家的情况太复杂了,这苏氏兄弟回了家后,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呢,这求亲的就一个个上了门儿,让他们疲于应付。
马德才终于走了,可苏氏兄弟还没喘过一口气来,缓过神儿来的刘桂荣,就急急忙忙地开口了,“春生啊,这聘礼可一定要留下来啊!”她拍着大腿嚷嚷,“早说让你留下些体己银子,你就是不听,现在可好了,这回咱们可是人财两空了,不行,赶紧把元宝叫回来,让她再另外拿些银子出来给咱们,这倪府看来是急着迎娶呢!”
“娘!”苏秋生大叫了一声后,却是再说不出旁的话来了。
苏春生则是反问道,“娘这是打算应承下五少爷和元宝的亲事了?就没想过要问问元宝的意思?!”
“哎呀呀,”刘桂荣大叫,“你倒是说说,这不应怎么能成啊?这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再说,哪家孩子的亲事不是长辈说了算啊!”语重心长地劝苏春生,“这元宝虽好,可到底是个惹祸的根苗啊,春生啊,你可不能因为元宝,就把咱这一家老小的命都搭上啊!”
“哦……”刘桂荣忽然神秘地一笑,“你还没看到娘给你纳的这门妾室吧,那个俊啊!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走到苏春生的面前,来拉苏春生手,“现在的关键是银子,你得一定想法子让元宝把银子拿出来,旁的事儿咱就不用管了,这元宝进了倪府,要银子也没用,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