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盘账就由元宝统领。”倪余泽不动声色地吩咐。 除了倪余泽外，屋子里剩下的人都惊呆了，就连元宝也傻傻地反应不过来，她想到这次她要帮忙，但没想到她要完全负责，不过是百分之五的利润，每个月就要有近二十万两，那么全部收益又是多少？再说，账目经手的可不只是收益啊！ 三年啊，这么一大堆的账目……元宝觉得自己现在不是站在青砖地上，而是站在一艘小船上：双腿发软，身体不稳，头也很晕！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一位老帐房先生，因对倪余泽的尊重，他并没对元宝这个“空降兵”提出任何质疑，而是问起了旁的，“主子，这些账目示例和图表，可是要这次完成的？”他们一进门就发现墙壁上挂的这些东西了，出于职业敏感，他们已看出了其中的门道。 “嗯。”倪余泽微微点头，“有什么不懂的，你们直接问元宝就行了。”然后示意了一下，不知从哪儿冒出两个人来，抬起轿椅，带倪余泽进了内室，只留下元宝一个人孤伶伶地面对一大堆帐房先生。 不过元宝毫无压力，因为这些帐房们根本就不搭理她，而是如同一锅进了水的沸油般，热烈地讨论起来，“这是什么记账法子，难道要按照这样的格子，把数目一个个地填进去？” “那账本岂不是要全都重新整理、誊写一遍？” “主子是让把箱子里的账目弄成这个样子，就是不弄的话，这些帐不是也得重新理一遍吗？倒是不麻烦！” “说的对。” “若是按照这种法子记账，倒也一目了然，那些主子要的表格，也就不难填了……” 元宝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早已没了初时的惶恐，想来想去这差事不就是指导旁人算账嘛，她既然能教得会倪余泽，也一定能教得会这些人。 不过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儿，元宝就听出来了，这些人的聪明才智可不在倪余泽之下啊，现在她什么都没说，人家就看出这么多的问题来，教起来一定是事半功倍的。 不仅如此，屋子里的人还在逐步增加，原来元宝刚才在院子里看到的那些人，不全是帐房先生，还有很多杂役，这些杂役得了吩咐后，已四散开去，开始召集没来的帐房先生了。 帐房先生们增加的同时，又有几大箱子的账本也被送了来，这是余府在行动。 渐渐的，屋子里变得拥挤起来，这时一个老者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小铃铛，轻轻摇了摇，嘈杂的声音立刻消失，可见他十分有威望。 后来元宝才知道，这位老帐房是总账房的“头”，到了倪余泽这一代，他先后侍奉了余家三代人，分别是倪余泽的外祖父、倪余泽的父母和倪余泽，他早年被赐姓了“余”，虽然现在早已不是奴身，但依旧没恢复原本的姓氏，现在大家见了他都会恭敬地尊称一声“余大总管”。 余大总管此人极为忠心，不过有些古板，很难接受新生事物，只不过这复式记账法的优势实在是太明显了，当了一辈子帐房的他也一下子便被吸引了，故而并没因记账的方法提出什么质疑。 余大总管轻咳了一声，“这帐页的示例诸位也都看过了，既然主子吩咐我们照此整理这批账册，那我们就必须做到，现下就把些账册按照个门头分一分，余下的日子就看咱们的了，咱们就是不吃不睡耽误了年终其他铺子的盘账，也务必要把这些帐算好，不辜负主子的差事！” 不得不说，这种忠心耿耿宁愿为了事业拼命的精神，还是非常让元宝钦佩的，当下她站了起来，不是站到地上，而是直接站到了椅子上，变成了居高临下。 “大家先等一等，我有几句话要说。”元宝一开口，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尤其是她这个没规没矩的站姿，让九成的人都皱起了眉，好在有了刚才倪余泽的那句吩咐倒是没人敢斥责她。 “这种记账方法叫做‘复式记账法’，它是我献给公子，并被公子采纳的……”元宝说的这第一句话，就引起了一片哗然，而这正是她想要达到的效果，她必须取得这些人的尊敬，不然的话，她是无法率领好这支团队，并完成倪余泽交给她的任务的。 倪余泽的动员以及决心，余大总管的话，在元宝的心里激起了一种名为热血和责任的情感，两辈子加起来，她都没有过这样的体验，没站到过这么大的舞台上，这让她忘记了当初的惶恐，一心只想把事做成做好，而面对这些当今时代的精英，她忽然有了信心和勇气！ 嘈杂声并没持续多久，因为元宝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种记账法它的原则是……它的优点是……它还可以……”她的阐述条理分明，有理有据，“如果诸位不信，可随意拿一本帐做示例，我现在就算给大家看！” 没人推辞，被随手拿起的账本立刻递到了元宝手中，元宝却没接，“你们读就好了。”又有人递给了她算盘，她也没要，这种十珠算盘，她根本就不会用。 有人读帐，元宝边听边算，边指着墙上的帐页和表格讲解，“这一笔应该下到这里，它属于‘贷’，因为……这一笔要这么下……这一日的帐如果日后查起来，要这样……其实不用等到查的时候，这些数字假如对不上的话，帐目是不平的，比如方才念的这一笔，就有问题……”当元宝的手指四处指点时，众人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要站到椅子上了，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所有人都看清她的动作，再加上解释，真真是一目了然。 讲解中，一个个准确无误的数字从元宝的嘴里跳出来，一旁的人就是用算盘算，也不及她快，更重要的是，元宝所报的数字完全准确无误，简直就像一台功能强大的计算机，实际上在后世，就是计算器的速度也没有速算成手的计算速度快。 不知过了多久，屋子变得安静起来，后来连读帐的声音也停了，众人再看元宝时，眼中已充满了惊叹和狂热，他们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倪余泽会吩咐元宝来做这次拢帐的总管。 余大总管率先深施了一礼，“元宝姑娘，方才是老夫无礼了，还望见谅！”态度十分诚恳。 元宝笑着还礼，“我不过就这么点长处，和老先生与诸位比还差得远呢，往后啊，还得大家多多提点，我们都是为了完成公子的差事，达成公子的心愿，相处的时日还长呢，我只希望有了我给诸位的帮忙，在做好差事的同时，大家都能少走些弯路，少吃些苦。”这话说得不仅非常谦逊，还很窝心，怎能不赢得所有人的好感？ 他们正在感动，元宝已朗声接了下去，“方才我还有什么没解释清楚的地方，诸位只管问！”这种说法，是元宝在大学时跟她的一个教授学的，那位教授每当讲解完新知识后，总会问一句，“我说清楚了没有？”而不是像很多老师那样问，“你们听明白了没有？”只是这一点小小的差别，给学习者的感受却大不相同，以至于让元宝一直记得，并在这时用了出来。 果然，听了元宝这话后，下面的人脸色变得更加恭敬起来，提出的问题不带丝毫的刁难和考校之意，让元宝这次的“授课”变得异常顺利。 天色渐渐地黑了下来，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元宝已记不清她到底回答了多少个问题，喉咙也变得嘶哑，就连身体都站得僵直了。 屋子里的人渐渐散去，元宝随手接过身边人递上的一杯饮料喝下后，才感到一阵舒服，连忙低头看去，想道声谢，而静心已然抢先开口，“这个是公子特地吩咐给你预备的，没想到你干起活儿来还真像那么回事儿！”满脸的赞赏。 “那是！”元宝也不谦虚，抬腿想从椅子上往下跳，却不想腿已不听使唤了，一头就往下栽去，幸好被静心接住，直接抱在了怀里。 “哎，你呀！”静心抱着元宝也不放手，“啥时候能长大呢？还这么毛手毛脚的。”想当初她和元宝第一次见面，元宝就是从望远亭中跌下，不过才两个多月的时间，元宝已用事实证明了她的能力，让静心从对她无比厌恶到现在发自内心的喜爱。 静心直接把元宝抱进了内室，“快点洗漱吃晚饭吧！” 元宝扫了一眼只有她和静心两个人的屋子，“公子呢？公子今天该进的补汤都用了吗？” 静心笑道，“知道你是个忠心的，可也不能把我们都当成吃干饭的啊，你也不看看现下是什么时辰了，公子早就歇下了，补汤都用了，静宁还亲手给公子按了按身子，是用内力按的，公子说今晚就不用你侍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