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7节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倪余泽(1 / 1)

元宝整理了一下衣裳,闲闲地坐在床上,好整以暇地先喝了口小丫头泡好的茶,这才对静心说,“心儿姐姐,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为我好,可和春生的亲事,我想了可不是一年两年了,心里早就打定了主意,等公子这头的差事一忙完了,我就回去和他成亲,姐姐就不必为我担心了。”一点没有这个时代的女孩子提到婚事时的娇羞,很让人怀疑她到底懂不懂得成亲的真正含义。 静心正要再劝两句,元宝已率先开口,“女子总是要嫁人的,这是终生大事,我虽年幼也知道其中的厉害,本来这事应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我是个孤儿啊,那么就得为自己打算了,才这么没脸没皮的,还望姐姐不要笑话我,也要理解我的难处。” 收获了静心同情的目光后,元宝又突然间压低了声音,小声道,“而且这好男人啊,并不多,能知根知底的好男人就更少了,所以一旦要是遇到了,千万不能犹豫,赶紧下手抓住才是正理儿,否则一旦错过,哭都没地方哭去!” 就连侍候元宝的小丫头都被这大胆的言论吸引了过来,她们被叫做小丫头,只不过是因为等级低,年龄可是个个都比元宝大,按照这一时空的习俗,再过个一、两年也到了订亲成亲的年龄了。 看了看屋子里众人惊异的脸色,元宝继续说,“有人曾对我说过,女人的这一辈子实际上要嫁三次的!”既然倪余泽还在监视她的一言一行,那么就索性把想说的话都说清楚了,她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声援苏春生,让他们的亲事在不远的将来成功! 屋子里响起了一片低低的惊呼之声,虽然当今朝廷并不反对寡妇再嫁,也有可以和离的律法,但从道德的角度来讲,别说再嫁之妇了,就是退了婚的女子那也是让人瞧不起的,别想再找个好人家,而且这种现象,越是大户人家讲究得越厉害! 元宝已掰着自己的小手指头算了起来,“这第一次嫁人呢,就是所谓的‘订亲’,订亲时虽然双方可能连面儿都没见过,却不能说就是没嫁,若不然‘望门寡’这种说法又是从哪里来的呢?而且这种时候婚事一旦出了问题,无论是退婚还是旁的什么原因,女子受到的损失也是不小的,所以我说这次也该算是嫁人,是从女子名声上的嫁人,也从女子的心理角度来说的嫁人!” 屋子里已静了下来,听到元宝话的人,已从最终的惊讶变成了认同,到了现在的静静思索,这些丫鬟们虽然个个都是奴身,基本上没有被家里订了亲的,但她们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人,因此对元宝所说的这些是相当理解的。 但还是有不明白的地方,有人轻声地反问道,“心理角度?什么意思?” 元宝觉得这种气氛很好,语气更为笃定,“这意思就是说,订亲的女子虽然还是闺中少女,却已名花有主了,如果她再有什么绮念不仅这世间容不下她,就是她自己也过不去心中这道坎儿,再肖想旁的男子就是背叛,就是不贞洁!” 大家想想,觉得还真是这么回事,于是连连点头。 而元宝已再度语出惊人,“我的这头一次嫁人,是已经嫁过了的!”面对众人不解眼神儿慢慢解释,“想当年我才四岁,是春生从河里将我救了起来,苏家一碗米一把菜的将我一天天当做童养媳养大的。” “从我懂事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我是苏家的媳妇儿,春生是我的相公,就算是我年幼时在村子里认识了很多玩伴儿,有男有女,但我也知道,他们和春生是不一样的,我可以有很多的朋友,却只能有一个相公。这个相公就春生,春生就是我的相公!”元宝的语气中感情极为充沛,“即便当年春生想方设法地帮我赎了身,也是为了让我能光明正大地拥有自己的嫁妆,在苏家坐稳长房长媳的当家地位,而不是想毁了这桩亲事!” 众人缓缓点头,元宝又加上一句,“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不管我们成亲了没有,从头到尾,从心而论,我一直都觉得我就是苏家的长房长媳!” 女孩子们的脸上已出现了名为“羡慕”的表情,在这个盲婚哑嫁的时代,能自由地拥有一份这样的感情,是她们可望而不可及的。 元宝对自己的话所产生的效果很满意,“女子这第二次成亲呢,就是洞房花烛,这个我是不懂的,所以我就不说了,我想说的是女子的第三次成亲。” 这一回已没人对元宝的话感到吃惊了,她们只是无比好奇地听着。 “人常言,这结亲可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呐,它关系到两个家族,结的是两姓之好。尤其是女子,嫁人之后就要一直生活在夫家,冠夫姓,把夫家当成自己真正的家,把夫家的每一个人都当做自己的亲人,死后入的也是夫家的祖坟,甚至当娘家和夫家的利益产生矛盾时,也要以夫家的利益为主!”元宝心想,对此这个时代的女子一定比她体味的更深刻,于是接下来的话就说得更为顺畅了。 “可我和苏家的关系并不仅仅止于此,”元宝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仿佛又回到了她初到苏家的那些日子,“我的命,本来就是苏家救的,对我自己的家人,因为年纪太小,我基本上已没什么印象了,”这是实话,“在苏家这些年来的日子,我却是记忆犹新。” 从开始的为了活命而主动留下,到为了更好地生存下去所做的那些努力,接着是为了自由和更好的生活而一步步地冒险付出,刘桂荣的蛮不讲理处处为难,苏友旺那个曾如恶魔一般笼罩在每一个苏家孩子心头的阴影,还有刘家那样的极品亲戚一次次地兴风作浪,乃至因元宝的能力而被人不断地觊觎…… 小小的元宝和苏家兄弟两个就这样相互扶持依靠,在数不清的艰险中步步血泪地走来,这其中的艰苦磨难旁人或许能打听得到,可那样的心路历程,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又怎么可能用言语描述得尽呢? 元宝尽量地用简短的言辞诉说着这一切,即便如此,她的声音也几度哽噎,“苏家,就是我的家,是我和春生、秋生一路打拼出来的家,我们像小鸟垒巢一样建成了它,养活了弟弟妹妹们,不管表面上看是谁赚到了银子,这其中却滴滴都是我们三人心血的凝结,到了现在,我觉得我的血肉都已和苏家融合到了一处,如果我不是苏家的媳妇儿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我想啊,即便是嫁过来三年五载的媳妇儿,对自己婆家的感情也远不如我对苏家的深,而无论是谁,有了我这样的经历后,又怎么可能说自己不是苏家的媳妇儿?我和春生,早就是心理上的夫妻,缺的无非是一纸婚书和及笄礼后的圆房而已!”元宝声音朗朗,而现在,已再没有人会笑话她,说她年纪小,不懂事,不懂得什么是成亲了! 心思单纯的静心,被感动得热泪盈眶,“元宝,你放心,公子他人心善着呢,公子若是知道了这些事,一定会让你和苏家大少爷成亲的,而且公子还会让你风风光光地嫁过去,从今往后,有了公子的照拂,你再不用吃那些苦头了!” “嗯。”元宝松了一口气。 可静心一出了门就对上了一双无比幽怨的眼睛,如果元宝在这里,一定会觉得静宁这样的表情十分熟悉,这不就是元宝头一次见到静宁时,静宁的样子嘛! 那时元宝还不懂得静宁为什么会这样,甚至还怀疑静宁和倪小胖有一腿,其实就是现在元宝看到静宁的样子也同样不懂! “你这个笨呐!”静宁一把拉过了静心小声地埋怨着,“我让你去劝元宝,可你怎么反倒被元宝给劝住了?!早知道的话,我就不替你当值了,还不如我自己去!” 静心后知后觉,“哎呀,我这说着说着就被元宝给说住了,”自怨自艾道,“我还真不适合办这种差事,下回真得你去!”两人嘀嘀咕咕地回了主屋。 元宝从床上爬起来,梳洗更衣,交待小丫头,“不用给我取食盒了,我去公子那里吃。”她得去看看,找出倪余泽这么长时间没长肉的原因。 元宝刚坐到饭桌上,就发现了问题,“你吃的这都是什么啊?喂兔子呢?” 倪余泽眉眼不抬,“不知道你今天回来。” “这根本就不是主要问题好不好?”元宝问,“合着我不回来,你就每天吃这个?” 静心想开口解释,静宁拉了她一把,静心便住了口。 “不行,”元宝大叫,“再添两道荤菜。” 菜很快就上来了,可倪余泽连看都不看,元宝气急,就要不管不顾地给倪余泽布菜,倪余泽这才说,“我明日剃度,要茹素。” 元宝吓得差点儿没把筷子扔了,“剃度?!你要出家当和尚?倪余泽,你疯了吧!” “和你有关系吗?”倪余泽反问。 元宝气结。 还是好心的静安不忍让元宝着急,说了实话,“公子这剃度是有替身的,并不用本人出家。” 元宝一拍脑门儿,“我也是关心则乱!”倪余泽怎么可能出家呢?!“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可是肩挑两姓两房的独苗,子嗣何等重要啊! 倪余泽听了这话,回头满含深意地盯了元宝一眼。 静心小声地嘀咕了一句,特地凑到元宝身边让她听清楚,“本来公子是不用落发的……”可今天一早回来,就安排人去吩咐明日要落发了,公子那么爱美的一个人,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想的! 却不知,倪余泽是听了元宝说苏春生长得比他好看的话,一时气不过,存了比较的念头,不过,倪余泽这个人本来也不许自己有一点儿的瑕疵。 元宝已拍手笑了起来,“好啊,好啊!” 元宝曾对倪余泽说过,如果倪余泽能把头发剪掉一部分的话,不仅对恢复身体有好处,再长出来的头发发质还会变得特别好,要知道养长发可是比留短发营养消耗大的,假如是健康人的话,或许这点差距还可以忽略不计,但就倪余泽这身体状态,最好还是省点是点。 原本元宝只是说说,她知道古代人对头发的重视程度,根本没奢望倪余泽听她的,没想到,倪余泽不仅听了,竟然还找到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一下子把头发剃了个干净。 可能是受了元宝的感染,沐浴回来的倪余泽脸色明显比晚膳时好看,等元宝给他做睡前全身按摩时,终于问出了口,“元宝,你今日怎么没和苏春生一起回去呢?” 元宝笑了,“我还当你永远都不会问呢!” 倪余泽微哂,脸又黑了。 元宝不再逗他了,怄气对身体不好,想了想说,“因为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倪余泽,一个有梦想有追求,并愿意为此去努力的倪余泽,我也一样,我的梦想在你这里能尽快地实现,而且,我相信你会保护我!”元宝目光清澈坦诚,满是憧憬和信赖,“在我实现理想的同时,还会为你带来滚滚财源,我说了,倪余泽,我们是合作者,我坚信,我们相互扶持,一定都能将各自的梦想变成现实!” 倪余泽转过头来和元宝对视,他的脸上有元宝重来没见过的神采,似乎有一股巨大的力量终于冲破了层层束缚破土而出,犹如朝阳般光芒万丈,照亮了他的整个心灵和未来的人生道路! 四目相对,这时的他们,眼中只有彼此,心中满是希翼! 倪余泽躺下后,元宝想睡在脚踏上,倪余泽的身体正在逐渐恢复,已无需人整夜照料了。 倪余泽简短劝道,“夜里冷。” 其实不冷,但元宝不想在这点小事儿上矫情,反正倪余泽这张床够大,就在床上找了个地方睡下了,离倪余泽不远不近,两人大约隔着有一米远,“夜里有事儿就叫我。”她这阵子在总账房作息习惯很正常,很怕一下子改不过来,夜里醒不了。 “好。”倪余泽微笑着闭上了眼睛,不过是多了这么一个小小的人儿,他就觉得整张床都温暖了起来,其实他不过是茹素了三天而已,这些天来吃得好增重却不明显的原因,一个是他依旧不愿让除了元宝以外的人为他按摩,一个是他夜里总是睡不好。 就像元宝已熟悉了倪余泽的床一样,不知从何时起,倪余泽也习惯了元宝每夜陪在他的身边。 就在元宝快要睡着的时候,倪余泽忽然问,“元宝,你说你已经嫁给苏春生两次了,那么在苏春生心里,他又娶了你几次呢?他每次娶你都是心甘情愿的吗?还是只为了回报你对他和苏家的恩情呢?” 元宝在黑暗中蓦然瞪大了眼睛。 倪余泽又说,“你还小,他也不大,婚姻大事,还是多看看的好,给彼此都留个机会!” 元宝神情复杂,半天都没睡着,她一点都没意识到倪余泽是在挑拨,只觉得倪余泽是真心为她好,思虑周全,而倪余泽这话的确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倪余泽却很快进入了甜美的梦乡,睡着前,他想,“这一次我的确是输了,可下一次,就不一定了,苏春生吗?咱们来日方长!” 肯轻易放弃的人,绝对不会是倪余泽! 第二日,便是倪余泽的剃度仪式。 仪式举行地点就在倪府的家庙,很盛大,来了好多得道高僧,观礼的人更是众多。元宝猛然间想到,倪余泽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所有人,他已恢复了健康,要肩负起家业了。 仪式的整个过程都很庄严肃穆,倪余泽剃下来的头发一根都没浪费,全都被收集了起来,供在了他父母的长明灯前。 倪余泽的替身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和尚,十来岁,当然了,他能被选中并不是因为他长得好,而是他的生辰八字符合要求,据说是根据倪余泽一家三口的生辰八字推演出来的这么个替身。 当倪余泽跪在蒲团上接受高僧剃度时,元宝能感觉得到,他很虔诚,如果宗教信仰和这样的仪式,能让他在追求理想的道路上心态更加平静宁和的话,那么元宝绝对会大力支持。 据说余大姐就是个虔诚的佛教徒,是位居士,远的不说,从她给倪余泽留下的那四位贴身大丫鬟的名字上,就能看得出来了,什么静宁静心静安静慈,一个个听起来都跟尼姑似的。 元宝还看到了久未谋面的倪老夫人,老太太精神矍铄,穿着端庄华贵,满脸的感动和慈爱,哪还有一点和倪余泽之间发生过龃龉的样子? 让元宝开心的是,倪余泽表现也很不错,举止从容优雅,表情冷艳高贵,言语举止相当配合,却不过份,很符合他的性格,让人完全看不出他的喜怒,典型的喜怒不形于色的贵族范儿,一副完全忘记了往日恩怨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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