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常仁的手搭上红木椅背,抚摸了一会儿,突然就转了话题,“当今圣上的行为越来越古怪了。”
骆成威静默不语。
卫常仁的身形因为年老而有些佝偻,说话时间或咳嗽几声。衣裳一眼望去并不显贵,其实暗色的布料上满是隐形的花纹,如同他的人一样,外表和蔼而不显山露水,谁人能想到他伤过无数无辜的性命。
骆成威暗使自己平静心绪。眼下这个人他现在动不得,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不能失去理智导致判断失误。
他须得毫发无伤,全身而退才行。
这样想着,他脸上做出惶恐的神情,“下官原是草莽之辈,能得一官半职已是祖上积德,不敢妄言非议。”
卫常仁冷哼一声,“全琅华的人都知道,皇帝虽然负责,但行为古怪。平日里披头散发,亲近男子,娶妻居然选个妓女,还好最后废了皇后。除此之外,总喜欢跑到街上乱逛,与一些不三不四之徒鬼混。”
他说的大声,毫不惧怕,骆成威一滴冷汗顺着鬓角流下,此人不按常理出牌,却叫他如何接话。
好在卫常仁及时转正身子,终于整个儿的站在了骆成威面前,“二少,你虽然官职低微,习性却与圣上很是相像,倘或将来升了官,有福气亲近天子,说不定分外投缘。”
骆成威连忙把膝盖一弯跪倒在地,“大人可是折煞下官了。”
卫常仁的手顺理成章放在了二少肩上,他的声音更低,响在骆成威耳畔。
“别装了。你确实很聪明,但也很蠢。”
骆成威屏住呼吸,“下官不懂大人说的什么意思。”
“嘿嘿,小皇帝把你收买了做他的眼线了吧。”
骆成威抿紧嘴,“大人是否午睡未醒——”他还没说完,肩上力道一沉,卫常仁的声音低得几乎要听不见,“小子,我是来提醒你的,别不识好歹!”
“大人需要提醒下官什么?”骆成威同样放低了声音。
卫常仁眼神狠决,终于不再是平日温厚可亲的模样,“江湖之事和我没有关系。有人要我死。”
骆成威面部神情不变,“与在下无关。”
“不,我死了,是要难为你们了。”卫常仁的笑容古怪异常。
骆成威终于卸下伪装,直说道,“到现在为止,你害过多少人,难道这些都是受人操控?”
“我说过了,你很聪明,”卫常仁嘴角勾起一个讥讽的笑,“也很蠢。”
“如果你是替人去死,为何不直接告诉我他是谁?”
“前路太长,从明帝时苍州叛变走到今天,我也忘了为什么就不肯说了。”
卫常仁推开二少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一人之下,腻了。”
他伸直腰背,重又踱回栏杆处,“既然二少定要见一见京中第一的琵琶,那我就为你破这个例,今晚就去见她吧,我只给你一个晚上。你起来罢。”
骆成威起身抬头,脸上是欣喜若狂的表情,“下官谢过太傅!这一点礼物,还请太傅一定收下!”
月亮升起老高,骆成威走回岸上时,从假山后悄无声息转出一个人影,是鹰管家。
他的神情一片空白,往小道上比出一个手势,“二少,请走这边,太傅府的正门按您的规格,本是不能进的。”
“也好,正门门槛都够到我膝盖了,不走那里也挺好的。”骆成威嘻天哈地,玳瑁扇在手中一摇一摇。
“二少好像很高兴。”
“是啊,我把全京城的青楼都跑遍了,有名的雅妓除了花琴娘,其余可都见识过了。当时想着人家被卫大人花银子包下了,我算什么,怎敢和他抢人。现在可好了,卫大人准了一个晚上的时间。”
眼见着到了侧门,骆成威就要往前迈步,冷不防从旁边伸出一只手拦住去路。鹰管家目光犀利,“从前不敢,却为何现在提礼物上门拜访?”
骆成威不动声色地缩回了步子,迎上他的目光,坦坦荡荡开口道,“在下实在心痒难耐。”
鹰管家弯了弯嘴角,“原来如此。二少来时的人和轿子都在门外候着了,您走好。”
骆成威踏出门外,没忘回身再拜,那侧门“砰”一声,关得干净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