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承望绕过竹篓,云靴踏上青石板铺就的路面。泠泠月光均匀遍布了每一块砖,这条小巷已经完全收摊,冷寂了下来。
“派出去的人有消息回来?”
“……没有。”
往前迈的脚步忽然停住,楚敬乾皱眉,“方才那人的眼睛,倒与阿烟很像。”
“谁?”
“骆成威。”
阿阮来接自家主子时,正碰见几个小厮将方才从城楼上下来接人的官员七手八脚抬出酒楼,那架势颇像在拖一个死人。
阿阮心下一惊,快步冲到二楼。整层楼空空荡荡,全然不似一楼那样留有宾客满门的余味。她暗骂自己大意,推开仅有的一间亮着灯的房间,看见人还靠在椅子上。
房间里的其他主角已经走空,酒桌上菜肴动了一半,酒坛子空了好几个,骆成威斜倚在一个侍女身上,醉得人事不知。
阿阮敛眸低头,恭敬地踱到骆成威面前,朝软成一滩泥的自家主子行了个礼,就欲接过侍女的担子。孰料对方轻轻避开了她的手,口中笑道,“妹子客气了,我来就好。”
她的声音娇柔,甜得阿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就在这时,主人醒了。
骆成威勉强睁开眼睛,看见了阿阮,紧绷的身躯稍微有所松懈,含糊着说了一句,“这是婷葳,新人。”
只说了这一句,身体就朝阿阮的方向再度垂下。阿阮用力揽过他肩膀,对婷葳说,“二少向来都是我服侍的,姑娘还是让我来吧。”
骆成威笑了笑,对婷葳摆摆手,“你先跟着外头的人回去,到了府里会有人安排住所。”
一阵香风飘过鼻尖,他直起脑袋,专注听婷葳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说了一句,“她是有功夫的。”
“你的酒量一向不很好,怎么今日喝这么多?”
骆成威扶住阿阮肩膀,整个人颤巍巍立起来,“我没想到两个人都会在。”
“皇帝和……荆王?”阿阮用口型问,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酒楼外不知哪家歌女唱起歌,歌声与江面的风一起飘进来。
歌曲并非阳春白雪,乃是一首乡间小调。内容讲述了一个乡间少女采莲归来,想起方才在莲叶清香中遇见的少年郎。爱情使她羞人答答,却又禁不住心驰神往。
乐声欢快,骆成威闭上眼睛,头一低就扎进了黑暗里。
睡眠过程不怎么愉快,他辗转着入了梦。
梦里光风流月初,新林锦花舒。一位女子拖起长长的曳地裙摆,在亭台楼阁间奔跑,脸上笑意混合着阳光,明晃晃地刺进众人眼里。她头上那只银质凤钗的流苏随动作一甩一甩,最后勾在发上,女子却顾不得整理。她最终跑上一座两层的楼阁,趴在栏杆上,目光一直注视着大门。
此时的女子只露出侧颜。从这张侧脸上看,她长得并不惊艳动人,和这个时空里的许多女人甚至男人相比,她太普通了,只那眼睛透着一股精神劲儿,这才使她整个人略微出彩了些。
此时她的手伏在栏杆上,挡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望着一个长发束冠的男子进了王府大门,踏过平整地砖,走入书房。她望着他,直到他的最后一片衣角也消失不见。
女子长舒一口气,看神情该是窃喜。她起身将自己仪容整理清楚,装作刚眺望风景归来的样子,缓步下楼。就在这时,她的正脸露了出来。
骆成威悚然惊醒,睡意全无。一个名字清晰地出现在他脑海,挥之不去——萧景烟。
手上有凉意传来,是从脸上滴落的,分不清是汗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