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上面投过来的目光,年轻俊美的天子珠帘轻微一晃,老公公便恭敬地弯腰告退,临走前拽了一把小太监。
瀚奕殿的人本来就少,大多数时刻只有皇帝与荆王两个人,如今荆王又病重了,只剩楚承望一个人与这只老谋深算的狐狸撑起整座戏台。
“皇上,臣乃是有要事要与皇上商议的。”
楚承望似才如梦初醒般,赶紧往前靠了靠身子,“丞相请起。”
江默行习武之人,提气起立的那一瞬间,明显感知到这座宫殿里,不止面前的小皇帝一人。但那股气息来自何处,却无法感知到。门外传来关门声,让江默行松了口气,兴许是那老太监身怀武功也说不定。
“启禀皇上,臣在西南苍州发现有乱党勾结暗门余孽,在当地作威作福,欺上瞒下,鱼肉百姓。”江默行将字咬得一个比一个重,到最后整个人已成义愤填膺之状。
反观楚承望,只懒懒换了个姿势,一手朝前伸出,道了一句话,“呈上来。”语气平淡如水,仿佛只是在讨论晚膳用什么。
他以手支颐,恰好挡住奏疏与信纸间连接的地方,将江默行的奏疏接过来后,平摊在另一侧,这样看来,他就好像只在看这一本奏疏的样子。随着字里行间的文字跳动,那双眼珠也不停地来回转着。
江默行的眼睛一刻也没有从楚承望身上移开过,而楚承望在暗中对完信纸上的名字与那奏疏上的名字后,把两只手聚到一处,慢腾腾鼓起了掌。
“当年异族挑衅我琅华王朝,被我朝武将出兵收服,从此苍州并入我琅华西南州部版图。如今异族的人是不闹腾了,改成自己人折腾自己人了,委实叫朕心痛,”楚承望的胳膊压着那张信纸,随着他直起身子的动作,那张信纸往下飘落,刚刚好落回打开的暗格里,“丞相,你看,此事应当如何是好?”
“皇上,这些官员勾结暗门余孽已不是一两年的事情了,只怕在当地根基牢固,若朝廷处置不当,只怕会重蹈当年苍州叛乱的覆辙。”江默行再一行礼,口气沉重。
楚承望慢悠悠敲着桌子,“朕记得当年,丞相可是被任命为巡抚,替朝廷完美解决了那次事件。”
江默行姿势不变,“臣已年老,而我朝人才济济。常言道,后生可畏,不如……将此任交付予新人罢。”
“哦?那么依丞相所言,哪个人比较合适呢?”
江默行难得的低头行礼,借此掩盖藏不住的笑意,“荆王殿下病重。征西将军已在先前前往西南苍州增援当地兵力,此人可用以从旁协助。而刚完成巡关御史之责的肖瑜玦,或许可以一试。毕竟,虎父无犬子。”
楚承望沉吟良久,期间有风从窗口灌进来,是热的。瀚奕殿的冰块已经全部融成了水,有些溢出来打湿了地毯。锦鲤的尾巴在鱼缸中摆动数次。江默行的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不知是天气热的,还是无端心慌所致。
好在楚承望趁着他的汗还未打湿身上全部衣裳之前,开了口,“那便依丞相所言罢。”
江默行跪地,再行了一次大礼。
他本该高兴的,离自己的计划又更近了一步,但从脚底升起的凉意又让他觉得,好像事情并不会如他所想那般顺利。
不知不觉,他已走到瀚奕殿外,抬头看这碧瓦晴天,对权力的渴望冲淡了种种不祥预感。楚敬乾与严铭深陷苍州泥沼,再把肖瑜玦扔进去,荆北州兵力空虚,朝阳城的守卫更是弱得不值一提。
御林军中已有大半被他收买,剩余的人,哼,凭锦衣卫和那群秘密探子的本事,还能挡得住他江默行联合各方诸侯大举进攻的步伐?
这锦绣江山,很快,就是他的了。
想到这里,他脸上阴霾一扫而空,心情愉悦地沿着那道路,一径出宫去了。殊不知瀚奕殿中,在他走后,从侧门那里,飘进来一个白影。
此人走动无声,白纱轻盈笼在身上,发间松松挽了一根簪子,与后宫中穿红着绿插金戴银的妃子有着极大的不同。然而,她确确实实,是龙椅上那个男人的女人,传闻中已经死去的前皇后娘娘。
“你打算,让肖瑜玦什么时候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