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烟在将军府只住了不到一个月。在这一个月里,关于这位在乞丐堆里流浪了十八年才归来的将军小姐的传闻,从未间断。什么狂追乞丐,什么大闹酒肆,什么当街打人之类的故事,那群贵族小姐讲着讲着,就笑出了声。
她们嫌弃这个从乞丐一跃变成将军小姐的姑娘举止粗鄙,言语粗俗,一点礼仪都不顾。所以谁都不屑与她为伍。说到她的名字,都能让这群小姐嘲笑个不停。
而在萧世程宣布找回女儿二十日之后,一件事的发生,让这位小姐的名字,再一次传遍了朝阳城,乃至冲出了京城,传到琅华全境和邻国忽泽。
琅华王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皇帝楚承望下了一道圣旨,将这位才刚刚跻身京城贵族小姐圈中的将军小姐,指给了荆王殿下楚敬乾,连日子都选好了,就在这月初七,时间有些赶。
荆王殿下是谁?且不说他手握兵权,且不说他战功赫赫,且不说他是皇帝唯一的同胞亲弟弟,单单凭他的外貌,就已满足了琅华女子心中关于完美夫君的审美。
萧世程接到这道圣旨时,前来传旨的公公笑得皱纹都出来了,“恭喜将军,贺喜将军呀!”
萧景烟躲在穿堂后面,看宣布旨意的人走远,哥哥萧景昀将父亲搀扶起来。
从宫中太监出来宣读旨意的那一时刻开始,到萧叔亲自送他出府,萧景烟手脚冰凉。
萧世程望着手中那明黄色的圣旨,叹了口气。他知道,这是桩带着一定目的的联姻。普天下谁人不知,荆王殿下楚敬乾,与江默行江丞相之女走得很近。大家都对这一对儿很是看好,但皇帝此番却将自己女儿和荆王殿下结合,不是想削弱江丞相在朝中的势力,又是什么呢?
虽然江丞相德高望重,但怎么说,也是臣子。一个臣子的势力若能威胁到王权,皇帝心生忌惮是应该的。因此利用自己亲弟弟来拉拢他这位从一品武将,让他站到皇帝这一边,也是可以说得通的。
就只是,可怜他才找回来的女儿了。
萧景烟的行为虽然屡屡出格,导致被京中那群小姐排挤,还被编成笑话广泛流传,可到底,是他才找回不到一月的亲生女儿啊,还来不及好好享受一下子女承欢膝下的乐趣,就要把她嫁到荆王府中去了!
萧景烟这样的性子,怎么能在那群后妃公主及朝廷命妇中混得开呢?
萧世程摇摇头,挥开儿子的手,叫来了萧姨。
萧景昀看着父亲与萧姨相商着离去,自己倒是松了一口气,这个行为总是出格的妹妹送到荆王府,成为荆王妃,磨个一两年,那性子就差不多能圆滑些了。他想了想,往萧景烟住的地方走过去。
说句心里话,萧景昀虽然有时候,确实看不起自己这个才从乞丐堆里混上来的妹妹,可是在京中见惯了虚伪,偶尔与她站到一处交谈相处,他会觉得轻松。因此闲暇时候遇上了,或者有些该提点的东西,他还是会和这个妹妹说两句。
“你若真成了荆王妃,就不能像在家时这样随意了。”
萧景昀说着话,走到妹妹屋前,看里头屋门大开,前后转一转,没有人。萧景烟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我在家也不随意呀,先生教的课我都有认真在听。”
兄妹俩在屋前院中坐下,萧景烟自己动手沏了一壶茶。整个将军府因为这道圣旨而掀起轩然大波,众人忙碌着,时不时有下人往她院中来,唯独萧景烟这个主角,随意应付着,毫不在意。
萧景昀看她那副样子,决定从远一点的事情开始,慢慢开导她。
“为什么要那么冲动用轻功去追那群乞丐?”
“他们不是乞丐,他们是我朋友。”
“为什么在酒馆里撒酒疯?”
“那个老板卖的是假酒还讹钱!”萧景烟把瓷杯重重往桌上一放,“我先是和他争,他不肯让还叫酒保出来打人,我这才动手的。”
“那为什么还要当街打人呢?”
“我打的不是人,是撞倒了小女孩还偷跑的马车夫!那人就是个畜生——”
萧景烟嘴前竖起一根手指,是萧景昀的,“嫁为人妇,尤其嫁的还是荆王殿下,这种粗鄙的话语,万万不可再说。”
自家哥哥神态认真,她知道,他是在劝诫她。
“我尽力改。”萧景烟挺直的脊背无声无息塌下去,整张脸埋在了臂间。
“话说回来,你倒悠闲,对自己的婚事一点不放在心上。”
“若我说我不想嫁,你是不是又要训我了?”
萧景昀的手指点在杯壁上,“那这回不是我训你了,是皇上会派人来了。”
“所以我不得不嫁。说穿了,不过政治联姻而已。我走以后,你多劝劝父亲。你也早日娶位嫂子进门,给他生个孙子抱。”
萧景昀再认真仔细地看了看他这位妹妹,“我发现,你怎么好像懂事了很多。”小事糊涂,大事倒还能看得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