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烟二次进宫的事情,楚承望是知道的。荆王妃每日午间和傍晚要来宫中探望皇后,这是他下的命令。
只是如今想来,是不是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楚承望看着宫人汇报来的消息,烛火光下美丽的侧颜散发着摄人心魄的诱惑。
他的指尖在那张薄纸上点了几点,沙漏里流沙到达的位置明显变化了。夜深人静,他等来被派去盯着萧景烟的锦衣卫。
“启禀皇上,荆王妃出宫后并无异样。”
楚承望的眼盯着地砖某一处,从窗外洒进来的月光让其呈现出乌黑油亮的光泽,他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她都去见了哪些人,做了什么事。”
“荆王妃出宫后,先去了柳氏胭脂铺,然后拐进了一条小巷子,在巷子里遇见了丐帮一个名叫‘七叔’的乞丐,他们谈了一会儿,然后又在城郊破庙交谈了一下午。”
楚承望将眼睛闭起来,让锦衣卫汇报的这些话在脑海中形成画面,一幅一幅闪现过去,突然有一处连接不上,他问道,“在巷子里遇见七叔,然后就一直交谈,直到一起去了城郊破庙?”
“是,我们的人一直盯在附近。荆王妃话比较少,到了后来,都是那个七叔一个人在说话。”
楚承望的眼睛骤然睁开,犀利起来,“你们没有上前盯着?”
“那个七叔会武,察觉到我们的行踪,特意把荆王妃引到了旁边的小巷子里。我们最多只能看见七叔的背影。”
楚承望双手交握平放胸前,“都说了什么。”
“丐帮的一些琐碎之事,没有需要特别注意的。”
楚承望摆摆手,锦衣卫便恭敬退下了。
“并无异样……”楚承望将这四个字反反复复嚼了半天,脑中将锦衣卫的描述再重新过了一遍。
还是不对,有哪个点被疏忽了。一定有。
楚承望的目光又落回御案上放着的纸条上,那是他安插在锦隆湖附近的密探,随时监视着凤晖宫内的一举一动。
“苏舞阳……算你命大,又逃过一劫。”
楚承望想了许久,只得先将纸条放在烛火上烧了,一个身着墨绿色宫服的太监慢慢踱步进来,停在了御案下,双膝跪地将装着写有后妃名字的玉牌的托盘举高,口中提醒道,“皇上。”
楚承望暂且压下思绪,眼睛往那盘中一瞥,随即道,“怎么没有皇后的牌子在上头?”
“启禀皇上,陈贵妃说,皇后娘娘身子不适,不宜侍寝。”
太监说完这句,闻得上头的人轻笑一声,“朕将协理六宫之权给了她,果真负责地管起来了。朕的后宫有她,很好。但皇后既病了,朕又连日来政务繁忙,抽不出身去探望她,今日终于有空,得去瞧瞧。”
凤晖宫的烛火一向熄得晚,也只是靠近苏舞阳卧着的地方才熄得这么晚。偌大的宫殿之中,除去这一角还有些虚幻的温暖外,其他地方都是冷冰冰的,暗沉沉的,死寂一片。白色月光洒在舞台上,越发显出周围的凄凉惨淡来。
苏舞阳的眼一眨不眨望着那块地方,犹自出神。沅沅收拾完东西,重新坐回踏床上陪她。苏舞阳的双腿还没有力气自己下床走动,沅沅便日日给她的双腿照着穴位按摩。
这几日皇上都没有来,侍疾的后妃也只略坐坐就走了。她们来时这里场面也不好看,皇后娘娘一身白衣躺在病榻上,昏迷不醒,半死不活,底下的妃子时不时往这里瞥来一眼,随即掩嘴偷笑,又急忙找闲话掩饰过去。
若不是陈贵妃压着,只怕这病人养病的地方,就要变成她们欢声笑语之地了。
陈贵妃虽从皇上那里得到了协理六宫之权,倒还知道分寸,规规矩矩来侍疾,每次都是最早到的一个,也是最晚走的一个。若说皇后娘娘的身体状况有谁是真放在心上记挂着的,并且每日过问的,也只有这位陈贵妃了。
沅沅想着想着,不觉便把心里话说出口,“当初娘娘病了的时候,不知多少人幸灾乐祸,如今娘娘醒了,就该轮到那群人哭哭了!”
苏舞阳闻言,神色没有太大的变动,她的眼由舞台转移到凤晖宫上方被切割成圆形的天空,只觉得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她使劲嗅了嗅,没有风的味道。
“沅沅,平城的夜晚总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