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绮蓉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萧景烟的神情,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荆王妃,你怎么还站在门外?不用怕的,你说是我让你进来的,他就不会介意了。”
不知为何自己的心中会升起不甘。萧景烟想起自己每次都被拦在书房外的情景,想起楚敬乾曾经的话语,她伸出双手,眼见着就要搭上门扉,最终又收回,“不了,我就站在外面吧,外面有太阳,晒着暖和。”
江绮蓉正弯着腰,不知在书桌那头摸索着什么,一会儿之后,她直起身子,望着萧景烟道,“荆王妃,你知道这种纸是做什么用的吗?”
萧景烟看着她手里明黄色的东西,一股冷意无端笼罩住了她。跟着姐姐混了这么久,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江绮蓉终于撕开了她亲切友善的面具,“你嫁过来后,他告诉我,王府里的海棠他还是会为我留着,可本来在我十八岁生日时想要送给我的礼物,却只能给我看个空壳了。”
“就是……这张奏表吗?”
“是,”江绮蓉在提到楚敬乾时,脸上神情稍微缓和了些,“我与他青梅竹马,他本来想着,在我十八岁那年,向皇上邀功娶我的。”
萧景烟仿佛一个被人抽掉了线的提线木偶,在楚叔赶来之前,她只能呆呆地,很勉强地站在那里,再做不出一个动作。
是谁说楚敬乾只是一厢情愿?是谁说他们之间的往来并不算多,交情并不算深?
江绮蓉在被楚叔劝走的时候,俯身贴在萧景烟耳畔,扔下最后一句话,“这个荆王妃的位子,原本是我的,敬乾哥哥,原本也是我的。是你抢走了属于我的东西,你怎么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地站在这里?”
萧景烟好不容易扶住门框,才不让自己倒下去。
长久以来,她都以为自己只是受害者,却不料,原来自己才是那个搞破坏的第三者。
回想起成亲当晚她对楚敬乾说过的话,成亲这么久以来她对楚敬乾对自己态度的不解与嫌弃,统统成了笑话。人家一对情侣被活生生拆散,楚敬乾还能以德报怨救她一命,自己这样,算是个什么呢?
她萧景烟,站在楚敬乾身边,真的就是个笑话。
酉时已到,肖瑜玦看着江面泛起的水波,有些担忧萧景烟会不会来。以他对她的了解,这个姑娘在某些方面,是有她自己的坚持的。可是如果她不来,就自己与蓉妹二人,更尴尬。而且蓉妹说的,她会来的。
蓉妹为什么能那么肯定?
不待肖瑜玦进一步往下想,酒楼的门忽然被撞开,门口的女子穿着她平常最喜欢穿的蓝色衣裳,神色冷静得不同以往。她向着自己道,“我为你送行来了,不是要喝酒么?”
肖瑜玦递过一壶酒去,看她二话不说,拔开盖子就喝,纵然不想怀疑蓉妹,可是肖瑜玦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我很好啊,”萧景烟一口气干掉大半壶,“你这次怕是得了皇——他的赏识了吧?”
肖瑜玦不懂萧景烟为何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只听她接着道,“用我一条未尽的命,换你的前途,这交易,划得来。”
“不是的,阿烟,我并非存心要害你——”这话说到这里,肖瑜玦也辩解不下去了,不是成心要害她,那是什么呢?
萧景烟倒是浑不在意他的说辞,再将酒倒进嘴里,“你们都很好,你很好,他很好,她也很好,都好,就我不好。”
“什么他、他、她……你在说什么?”肖瑜玦这回是真听不懂了。
萧景烟抱着酒壶倚在桌子上,那一双清亮的眼中明明白白泛上泪花,“你要去哪里?”
肖瑜玦挣扎了一番,还是说道,“远赴边关……可能从此一去不回,你自己珍重——”
“你带我一起走罢。”萧景烟在又将一壶酒全数喝干之后,重重把它摔回桌子上,她直直注视着肖瑜玦,“我跟你走。”
酒楼大门就在此刻被人撞开,萧景烟与肖瑜玦同时回头。肖瑜玦紧张出声,“哥哥……蓉儿?”
江绮蓉就在楚敬乾身后,看着他握紧湛莲,一步一步朝萧景烟走去。而那个不怕死的女人竟然还对他笑了,“你看,我跟别人走了,你就不用再痛苦了,是不是很好?”
江绮蓉几乎要笑出声,她熟悉楚敬乾发火之前的征兆,这下萧景烟估计是死定了。她只顾着得意,完全忘记了,这屋子中,还坐着一个人。
肖瑜玦看着那样的江绮蓉,第一次觉得,他想要放在手心里呵护的女子,竟如此陌生。
“哥哥,你误会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邀她出来,想同她告个别——”声音在楚敬乾冷漠的眼神下越降越低,到最后他只得放弃一切解释的打算,跌坐回椅子上。
而在这样的气氛中,萧景烟竟然还笑得出声。她不仅笑出了声,还用双手捧住了楚敬乾的脸,“你看看,这才是你,装什么体贴用心呢?你厌烦我的时候,比你施舍我的时候,多多了。”
楚敬乾本来冷漠如冰的神情,在触到她眼角流出的泪后,本来愤怒的情绪忽然堵在胸口,怎么都找不到渠道发泄出去。
他本来以为自己找到了盟友,找到了可以与他站在一处的人,也许终其一生给不了她爱情,但必要的照顾他自认可以做到。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在这朝阳城中,没有利用你的人,分明只剩下我了,你还是要背叛我,去选择一个曾经出卖过你的人?
楚敬乾举目环顾四周,站在门口隐含期待的蓉妹,坐在原位尴尬不已的肖弟,在自己怀中醉得人事不知的妻子,以及心生茫然的自己。
他本该是手握兵权,意气风发的王爷,如今这个局面,究竟是谁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