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愿意冲进火场里救我,也算是……还清了吧。”萧景烟疲倦地闭上眼,前尘往事,她已无太多心思纠结。
当她清醒过来时,看到在床前守护的男子,那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认错了人。还是那袭青衣,却不是玉树临风的荆王殿下了。被火烧灼过后留下的骇人伤疤不曾毁他气质,是他憔悴形容让他判若两人。
“我欠你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楚敬乾用力将萧景烟的身子往上提了提,“扶青和泽尧还在想办法,他们医术很高明,再加上他们的师父漠奕,一定有办法治好你的。”
眼前景物好不容易清晰了又变模糊,楚敬乾心中那股无能为力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却还要欺骗自己能抵抗得过注定。
“琼玉的遗体,到了苍州了吧。”
“是,已经下葬了,就葬在她父亲身旁。阿烟,你放心吧。”
“好。”萧景烟只说了这一个字。楚敬乾想让她多休息会儿,岂料背上那人,却在片刻之后,直接开始说起临终交代的话语了。
“我死以后,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等我断了气,到那个时候,你们就把我的身体烧了,装到一个瓶子里去,托人带去君逸山庄,就埋在七叔旁边。”
“阿烟!”
萧景烟疲倦至极,没有力气再应付楚敬乾的话了。漫天绿意里,她深切感觉到自己体内生命力的流失。死亡比想象中来得温柔许多。
想起刚刚苏醒的时候,她浑身无力,想睁开眼睛看看周围情况,竟是没能做到。所有挣扎的动作在一段对话落入耳朵里的时候,骤然停止。
这两个人的声音,她熟悉得很。一个是姐姐的,一个是阿阮——也就沅沅的。
“沅沅,阿烟为人最是心痴意软,以她的性格,就算遭遇变故,仍不至于残忍心狠到如此地步,这三年,你的功劳怕是不小吧?”
“小姐,如果以她原本的性格来入这局,她能撑到现在吗?根本不行!而且就算小姐你现在拿她当亲妹妹看,当初我们不也是只想把她作为一枚棋子而已么?”
“当初我本以为她会出其不意,可我没想到,她只是不合适。楚敬乾能服从规则,她却不能。”
感觉有脚步声靠近,随后一双手落在自己手背上,萧景烟下意识地躲开,能感觉到那人明显顿了一下,随后不确定地叫道,“……阿烟?”
萧景烟的眼睛在此刻终于能够睁开,看清了眼前人清瘦模样。三年前是这般沉静温婉,三年后还是一样,只是形容憔悴不少。那双眼眸对上时,还是那样能让人心碎的温柔。
罢了,罢了。
只要你们都还好好的,就行了,就算了。
萧景烟的眼眶微红,从嗓子里挤出一句,“姐姐。”
洛靖阳却从这细微变化中,看懂了她的心思。
“阿烟,所以说……你不行。”
……
朦胧中,有人轻轻拍打自己的脸,她的力气所剩无几,好不容易从混沌中挣扎过来,身子软软瘫在树底,脸上冰凉一片,不是她的泪,是楚敬乾的。
“阿烟,这条路已经走完了,你别睡,我们回去,好不好?”楚敬乾说话的样子,看上去比自己还要费力,萧景烟不觉想笑,要离开的人分明是自己,怎么自己反倒变得轻松起来,而他却变得如此沉重。
“这条路既然走完了,就该分道扬镳了才对啊……”深深的疲倦感如海浪般从体内深处一波一波涌上来,眼前景物渐渐模糊,恍惚间她听见雀绝州的高原上呼啸而过的风声,老乞丐拿着酒葫芦,饱经风霜的脸笑起来,皱纹一条一条的。
他看着自己,一如既往地和蔼慈祥。
“破布条儿,怎么样,雀绝州好不好?”
她迎着风迈开步子朝他走过去,没想到自己的身体竟能如此轻盈。双腿走得飞快,她站到了老乞丐面前。
那酒的味道还是一样,又酸又涩,比起京城里的美酒佳酿,不知差到哪里去了。
可她说,“好!”
虚空另一头,跟在老乞丐后头响起的男声渐渐远去。
他方才说了什么?
“阿烟,我用这剩余的一生来赎我的罪,下一世,你答应我,等等我,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