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座叫做十八的孤城外,高高的城门敞开着,破旧的城墙,残垣断壁,被黑红色的苔藓覆盖,守卫城门的是两具空荡荡的锈甲,两把长枪插在地上,被藤蔓攀附其上,城内,荒草淹没了人那么高,有几株高大的树木,树枝挂着两具枯骨……
羽与肆桀就站在这座城门前十步远处。
羽恐恐惧着,但她还是逼着自己,睁大眼睛看着这些做梦都梦不到的恐惧。
此时,城内窜出来一个疯子,他凶狞之容,豁唇尖齿,十指甲如刚,羽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迈步两条腿想要躲去肆桀身后,可她又逼着自己站在了肆桀身前……
肆桀将她拽去自己身后,指尖滑出数道银色光刃斩向那个疯子,那个疯子死状奇惨,五马分尸。肆桀转身看向羽,羽只是低着头,浑身颤抖着,她看着地上被血浇灌的草,沉重的随风而摇,她再也坚持不住了,她跪在地上,不断的干呕着……
“你不适合猎鬼。”肆桀冷冷的说。
羽克制着自己别恐惧催软的双腿,努力的站起身来,他抬头一看,肆桀的指尖已经飞出一片带着火光的血色花瓣,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想去想,她以祈求的目光看着肆桀:“我……我可以学……”
“这种事情,本不该你这样的人做。”肆桀的话好冷,羽此刻就如同离开港湾的小船,看不到灯塔,也看不了黎明,只有无尽的蓝到发黑的海水,分不清是远是近……
羽鼓起勇气问他说:“他们都死了,为什么剩下我一个?你是刻意救我的吗?”
肆桀转过身去不再看她,冷冷的回了她一句:“我只负责杀戮。”
此时,羽小小的身子被一个大大的影子遮盖,羽恐惧着缓缓回头一看,是平阴……
她即刻躲去了肆桀身边,肆桀则握紧了剑,走向了十八城,肆桀的周身升起一道水墨色的气息,十八城上突然阴云汇聚,红白交织的闪电绞裹着阴云……十八城内传来一种紧抓心头的窒息杀意……
羽紧随肆桀而去,却发觉她背后像有一个绳子一样拽她,让她无法前行,那力量突然收紧,羽被拽去了平阴身前。
平阴假意无奈的说:“没用的人,可怎么办啊……”他低沉阴冷的声音叫羽只想逃。虽然同为阴界,她认为十方灯塔对于灵魂是一个乐园,而释神山却真真切切的像个地狱,其实他们都在守护花火,又真的有什么区别么。
“十方灯塔暗了,小船空了,死了的不仅有龙乙氏,还有辰鲸氏……”羽脑子里一直缠绕着这些问题,她知道,肆桀不能回答的,平阴可以。
只见平阴走近羽,羽本能后退半步,平阴则冷冷笑着伸出自己长长的胳膊将她的身子扭过去,看着十八城。他则将双手按在她的肩头,一同看着十八城的方向:“你也不笨啊……”
“所以,为什么……”
“小羽,我们救了你,你不是应该感恩戴德吗?”平阴握住小羽肩头的手指渐渐收紧,小羽痛的几乎听到自己筋骨错位的声音……她低着头,咬着牙,强忍着疼说了一句:“我没有把这两件事,当作一件事。”
平阴的手忽然握住她的下巴,把她小脸托了起来:“好好看着这里,看看猎鬼官在杀戮之时,有多么的残忍。”
小羽想要挣脱,可是他的力气太大了,她就像被两个机械手臂死死按住。
十八城氤氲着一种气息,像是窝在胸口难以释放的怨怒,在深夜里不断的折磨着心脏……突然十八城上空闪过一道巨大的血色惊雷,阴云被狠狠撕开,天上竟然下起了红色的雪……风从城内吹来,带着长年累月的腐臭与血腥……
“这是一座死城,沉寂在这里十年之久,来这附近的人都变成了疯子,渐渐的也就没人敢来了。那些以为自己能拯救苍生的道人更是半点也不敢踏入……”平阴说道。
小羽闻着风里的血腥,又犯起恶心来……她水盈盈的眼珠里,映着十八城灰暗的影子……
“这……这是什么地方……”
“斗兽场……呵……算是一个斗兽场吧。帝国曾经发布了一条英雄帖……为了得到所谓英雄,他们建造了十八城,要江湖豪杰在此处生死拼杀,只能活一个,活着的那个人就能入朝为将,得帝国奖赏的秘宝。手握重权的人真是奸诈,轻而易举,便将江湖势力折损大半了。”
“生死……真的有东西可以和生命等同,甚至超越生命吗……”小羽以童稚之语问出这样一句。
平阴没有说话,而是冷冷的看着十八城,他时常挂在脸上的浅笑在这一刻消失了……
肆桀进了十八城的城门,出剑一挥,碍眼的杂草被斩出了一条路……
杂草倒下,隐藏其中的凶戾也慢慢显现出来,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陈旧的刀剑,它们锈迹斑斑的静默着,很难想象这些都曾是江湖上聊有名头的武器,肆桀握着剑向前走去,踏过陈旧的武器,它们已然腐朽,一踩就碎了……此时浓浓黑雾向肆桀袭来,天上的阴云也变作了一张巨大的凶兽之容,獠牙赤目,吞噬了白色的闪电……
那滚滚黑雾里,是一幅幅未完全腐化的白骨,白骨附着着黑色青色苔霉的残破皮肉,地上的陈旧的武器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召唤,纷纷离地飞入黑雾之中,肆桀跃去附近屋檐,指尖飞出一束红色的光,光流窜于纵横长街,瞬间,那些残破的灯笼重新燃起了灯火,血红色的灯火……
无数残躯手握兵器冲出黑雾落在了肆桀周围。它们血红的眼睛就像这些点亮黑暗的灯笼。
肆桀挥剑出击,如催折高山气吞沧海之势,一道白色剑气横贯整个十八城,几乎都淹没了所有的颜色……
在外观战的平阴与小羽,只觉一道猛潮袭来,平阴伸出胳膊格挡……红衣几乎被那道剑气刺破几处……再看地上的草,早已经被拦腰截断了……
小羽在平阴的格挡下丝毫未伤,她睁大眼睛看着十八城的城墙轰然倒塌,她看到了立在高处的肆桀……
突然大地开始颤动,那些被肆桀斩断的灵魂再次汇聚……他的右眼突然闪出一道寒光,那些汹涌而来的猛鬼全部现形,它们是堆叠在一起的怨怒,是黑色的浓雾,是激荡在指尖剑锋的血光,肆桀横剑一挡,白光如闪电刺穿了浓黑,那些杂糅在浓雾里的血光四分五裂,肆桀右眼的寒光更甚......只听此时,血光四方汇聚,在那汹涌而来非死不得的杀意里,传来一个幽怨而尖锐的声音:“你有形,我等无形,你还如何对付我等!”那血色杀意汇聚成一道红色巨剑悬在肆桀上空,以雷霆之势刺来,肆桀只轻语一句:“不自量力。”
他飞身向那巨剑冲去,只身陷入红白相间的闪电里,那个巨大的红剑是这城中所有兵器的汇聚,那是江湖人的兵器,生来便带着锐利,再加上多年怨怒附着其上,威力可想而知......
顿时,以十八城为中心,大地开始裂出道道裂痕……那激荡的剑气和鬼魂的怨怒让平阴不得不带这个毫无防御能力女孩后退了几步……
女孩睁大眼睛好好看着,那巨大的血光如同染红半边天的晚霞揉上了一层黑纱,肆桀的剑气刺破了血色之霞,无数的陈旧兵器如雨一般跌落在地上……十八城,夷为平地……
平阴从怀里取出那个黑色的卷轴,卷轴自行漂浮在十八城外,无数黑色的气息,丝丝缕缕收归其中。
肆桀握着他的剑缓缓从城中走来。他身后有被狂风吹落七零八落的血色灯笼。
小羽震惊的看着他……有个灯笼滚在小羽脚下,熄灭了。
肆桀握住了悬在空中的黑色卷轴,走**阴交给了他。
他低声问:“这些灵魂怨恨极深,凶戾无法渡化,为何不灭?”
平阴终于放开了小羽的肩膀,小羽顿时瘫坐在地上……她看着那座夷为平地的城,看着眼前握着奇怪的剑的人,以她的见识,她分辨不出好人坏人。
平阴淡淡一笑说道:“灵魂有大用。我在淬炼一把兵器,那把兵器需要这些怨魂……”平阴的眼神看似平静,可是那平静的背后是不为人知的暗流……
平阴垂下眼睛问跌坐在地的小羽:“你,还要跟着他吗?”
小羽微微颤抖着,她怯怯的说:“我,我……我不知道。”
“你带她走吧,她不适合猎鬼。跟着我,只是个麻烦。”肆桀冷冰冰的说道。他转身离开了这里,一点都没有犹豫,他提起腰间竹筒,喝了几口那血色的东西。
小羽觉得自己就像个被坠上石子的枯叶,被丢进海里,随波逐流的自由都如此艰难。
“小羽,我们走吧。”平阴只是告诉小羽,他没有征求小羽的意见,也不在意她想不想走。
黑色的漩涡里点缀着火星,幽深的黑暗里,还是什么都看不清。
东凉城,是帝国第二个都城,是由在北的灵云城迁到此处的,到此处八年,这里还没有那么繁华。不过皇宫已经十分奢华宛如仙境了。
东凉城,丞相府居于城中最繁华的天来街上,府外守兵三十,府内更是有重兵把守,里里外外三百不少。
此时,有一穿玄色衣鎏金轻黑甲的男人突然出现在相府屋顶上,紧接着跳去了后院。
一个轻轻飘出清烟的屋子里,有个身着华衣,貌色三十有余身形消瘦的男子正在打坐。他生的沉稳中正,只是身体病弱,略显憔悴。
“丞相,十八城被破了。”来传信的男人说道。
丞相缓缓睁开眼睛,握紧双拳道:“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