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凉风灌进来。
吹动满地花植盆景,轻轻地晃。
裴徊光捏着干净雪帕子,想要擦身上污渍,手中帕子还没碰到脏兮兮染料,他又放了手。
这哪里擦得净
他慢悠悠地转眼,将视线落在花匠台上那盆绿萼梅。
啧,下回还是画红梅罢。
沈茴独自走了一段,便遇见了一脸忧色沉月和灿珠。
过来时,沈茴让拾星喊灿珠过来,没想到沉月也跟了来。
灿珠低着头,小声说:“那个小太监中途好像闹肚子离开了一小会儿。那几位小公主是从另一条路假山后面突然跑过来,奴婢和沉月来不及去拦。”
今日玩闹孩子们实在是太多了。热闹,也乱。裴徊光叫人叫得突然,灿珠若突然喊太多人过去盯着,一是来不及,二是太显眼了。
沈茴没说什么,继续往前面去。
沉月忧虑地打量了一下沈茴神色,默默将怀里袖炉递给沈茴,暖手。
等沈茴到了前面,已经神色如常了,甚至眉眼间带着几分笑。
沈茴含笑望着齐煜,心里想着:还好,没误了吉时。
席间孩童们欢声笑语,间或逗得沈茴也展露笑颜。谁也看不出来异常,而事实上,沈茴已经隐隐觉得身子不适了,不过强撑着。
宴毕,小孩子们没有一股脑离去,仍有不少在庭院里玩闹。
沈茴抱着个新拿袖炉侧坐在窗前榻上,温柔望着。
她从小就羡慕肆意又自由地奔跑。
等孩子们走了大半,宴席彻底结束,沈茴才起身,由宫婢服侍着穿上斗篷,回永凤宫。
回到永凤宫,灿珠不知道去忙什么了,沉月在院子里交代宫婢琐事,拾星扶着沈茴迈步进了内殿。
“娘娘先坐一坐,奴婢去拿衣服。”拾星松了手,转身去给沈茴取热火烘烤过暖衣。
“拾星”沈茴喊住她。
拾星笑盈盈地转过身来,等着吩咐。
沈茴扶着桌角,慢慢在软塌上坐下来,然后将手心贴在自己额头,虚弱地开口:“我好像发烧了。”
拾星脸上笑瞬间僵在那里。她赶忙跑过去,去摸沈茴额头,滚烫温度吓得她手颤。
“姐姐”拾星转过身朝着院子大声地喊,声音都是抖。
沈茴低下头,将手摁在胸口,喘息开始变得费力。昏过去前一刻,沈茴在心里告诉自己:沈茴,你不能倒下啊,千万不能。
上一回去沧青阁,沈茴回来后主动喝了好些防染风寒药。今日在那不生炭火花房褪下上衣,显然又着了凉。
沈家一到了冬日最怕,就是沈茴染上风寒,怕她引那旧疾。没想到,她刚进宫没多久还是着凉了。
晚上,裴徊光让人去永凤宫请人。去人很快回来,禀告皇后娘娘病了,来不了。
裴徊光望着玉石长案上红梅,有些惋惜。他没太当回事,去忙别事情。
第二日晚上,裴徊光又令人去请人。这次来回话是王来。
“娘娘已昏睡了两日。”
裴徊光抬眼。
王来挑着灿珠说辞来禀:“娘娘自幼体弱,多年靠药续命,只这两年才好些。到了冬日最怕着凉。听娘娘身边宫婢说,娘娘上次来沧青阁时候就冷到了。”
冷
裴徊光疑惑。
沧青阁冷吗
他不觉得啊。
永凤宫灯火通明。太医院人都在偏殿候着。皇帝傍晚来过一次,听太医说皇后情况有些凶险,想着美人尚未得到过就病倒了,他顿时烦躁,骂骂咧咧地走了。
沈茴昏睡了两日,沉月和拾星倒是整整两日不曾合眼。
夜深了,旁宫婢都歇下,只沉月和拾星守着沈茴。
“要不要告知老爷”拾星红着眼睛。
沉月嘴唇颤了颤,没说出话来。她怕啊,怕沈茴和她二姐姐一样陨在宫中,老爷和夫人见不得最后一面
不,不会
她会好起来
忽然宫人进来传话,说是偏殿太医寻她们两个。
裴徊光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睥着脸色苍白沈茴。
“啧,还真是娇贵小东西。”
他在床侧坐下,将指腹搭在沈茴腕上,听她浅弱脉。半晌,裴徊光才收了手,然后将一粒黑色小药丸塞进沈茴嘴里。
沈茴一直陷在梦境中。
她梦到很多小时候事情。梦中,哥哥姐姐们都还在。父亲鬓发未白腿亦康健。
在她梦里,梦见最多就是长兄。
小时候不能日日见到父亲,倒是长兄一直陪着她护着她。长兄年长了她十四岁,亦兄亦父,对她宠爱到极致。
那些快乐过往一晃而过,紧接着都是长兄去后,家中痛。
长兄死,仿若一道门,门里门外两番天地。
这几年,沈茴不止一次想,反正自己是个病秧子,只能拖累家里。若能和邪魔做交易,她宁愿用她死换长兄活。
长兄那样好,不该不得善终,他活着也比她更能庇护家人。
“哥哥”
沈茴在梦里梦外,反反复复地哭喊着。
她也不知道是梦里还是梦外,听见邪魔在她耳边说
“醒过来,咱家就准允你哥哥回来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