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耋耄之年的老者，既然结束这一段人生之旅。 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一个有求于人，却碍于长辈的身份，不知该如何向小辈开这个口。 一个心知肚明，却偏偏在那儿装傻充愣，乖巧地坐在唐老将军指定的椅子上，不动如山，等着前者开口。 若论定力，小茶自是不能跟一生纵横沙场、杀敌无数的唐老将军相比，可架不住现在的唐老将军心中有事，心里急得不行啊。 他既想知道唐老夫人的下落，又想知道自己身上的病能不能有得救，两相叠加，一时之间倒不知该先问哪个才好，自然就在小茶面前落了下乘。 尤其是唐叔给小茶奉上茶水后，小茶慢悠悠地捧着茶水轻啜慢饮，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更是让唐老将军暗暗磨牙，急得抓耳挠腮的。 踌躇半晌，他才清清嗓子，徐徐开口道：“卫丫头啊，不如，我就倚老卖老，喊你一声小茶，可好？” 哟嗬，前一刻还是喊她卫小姐呢，一下子就跳跃成了卫丫头，然后就直接上升到小茶，唐老将军这打蛇随棍上的本事倒是不小。 不过谁叫他是长辈呢，小茶当然不可能在这个问题上与他计较，遂放下茶杯，笑道：“唐老将军，这有什么好不好的，您是长辈，这样叫我还能显得亲近，我可是求之不得呢。” “很好，很好，哈哈哈哈……”唐老将军抚掌大笑起来，满头银发在小茶眼前轻轻晃动着。 然而，小茶还是能看得出他是在强撑着，因为他笑着笑着，脸色又白了几分，笑声也后续无力了。 轻叹一声，小茶虽同情他，却绝不会放任自己心软而出手救他，只得微微垂下眼眸，只当看不见他的痛苦。 笑了好一会儿，唐老将军才渐渐收起笑容，目光复杂地看着小茶，小心翼翼地问道：“小茶啊，那个……我能不能问问你家里的亲人？特别是你的……曾外祖母……” 他算了一下小茶的年龄和辈份，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应该是与自家的孙子唐沐然是同一辈儿的。 “曾外祖母啊？”小茶侧头冥思一会，脸色黯然地放下茶杯，摇了摇头。“对不起啊，唐老将军，我对她完全没有印象了。”可不就没有印象么，见都没见过，甚至是之前连听都没听说过。 唐老将军脸色一白，颤抖着双唇继续问道：“那……”他抖着如枯枝一般的双手，从怀中取出一块紫色的虎纹玉佩，递给小茶看。“那你可曾见过这样材质所制成的老鹰形状的玉佩？” 当年唐家军还没有被解散时，除了他这个主帅所使的是一块虎纹玉佩之外，底下的兵也分为鹰、豹、蛇、狼……等好几个纵队，每一个纵队都有一个副统领，这些副统领的手上都有一块相应的玉佩。 后来唐家军被迫解散，所有的玉佩都被收回到他的手中，只有那块紫鹰玉佩消失不见，这么多年都查不到其下落。 唐老将军思前想后，觉得唯一的可能，就是被当年失踪的唐老夫人带走了。 如果小茶能拿得出那块玉佩，说明她极有可能是他在世上的另一个血脉…… 唐老将军的眼神一下子变得热切起来，定定地看着小茶，希望她能取出玉佩，以证实他心中的想法。 毕竟这世上长得像的人不多，不可能那么凑巧就偏偏像唐老夫人。 小茶身子一僵，瞳孔剧烈地收缩着，须臾便收起所有的心思，认真端详着那块玉佩，随后遗憾地摇了摇头垂下双眼道：“抱歉，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块玉佩。”虎形玉佩啊，当然是第一次看见啦，她可没说是第一次看见鹰形玉佩。 唐老将军却是手一抖，玉佩差点摔到地上，心中顿时被一阵狂喜充斥着心田。 他一直紧紧盯着小茶不放，怎么可能错过她在看见玉佩的那一瞬间，脸上的错愕表情呢？ 哪怕小茶矢口否认，他也认定了小茶就是知道紫鹰玉佩的下落。 狂喜的同时，他不由得暗自庆幸着，庆幸她年龄还小，还不擅于隐藏自己情绪，不然也不会让他发现端倪了。 然而，小茶真的是因为年龄小，不懂得掩藏情绪才会露出破绽吗？ 唐老将军快被巨大的喜悦给砸晕了，根本没有看到小茶低垂的眼眸中闪过的一丝狡黠。 “那个鹰形玉佩是这样的……”唐老将军恍若回到了年轻的时候，精气神一下子好了起来，手舞足蹈的比划着，向小茶形容那个玉佩的模样。 不等唐老将军把玉佩形容清楚，小茶便心慌意乱地打断他的话：“唐老将军，不如，我帮您把把脉吧？”她故意把话题岔开，用另一个与唐老将军切身相关的事情，吸引了唐老将军的注意力。 正说到兴奋处的唐老将军身形一顿，随即便是喜上眉梢，飞快地伸出手：“好好好，你只管看便是。” 别看唐老将军表现得像是被引开了注意力，但他的眼眸中却是精光一闪，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测，面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笑意盈盈地看着小茶。 这一对曾外祖父与曾外孙女，明面上相谈甚欢，实际上却是在暗中较量着，互相算计着，看谁更技高一筹。 至于谁算计了谁，只有到最后才能知道了。 伸出右手，小茶那纤细圆润的指尖搭上唐老将军微凉的手腕，无视唐老将军那微微僵硬了一瞬的手臂，闭上双眼细细感受着他身体的内部情况。 精神力和灵力一点一点探入唐老将军的身体，小茶的嘴角也越抿越紧，最终抿成了一条直线。 其实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已经用精神力偷偷探过唐老将军的身体情况了，隐约知道一部分，眼下把脉，则是把她的那个猜测给证实了，心中对他的症状也更加的明确。 不过，帮唐老将军检查身体的结果，倒是挺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看着无知无觉的唐老将军，小茶忽然喟叹不已，不知该同情他呢，还是嘲笑他呢。 最重要的是，她不知该不该对唐老将军说实话。 得知真相的话，他恐怕承受不住吧？ 小茶心中隐隐升起一股快意，只觉得若是唐老夫人、外祖父和母亲得知这一切，一定会在地底下笑醒，然后爬上来看他的笑话的。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