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主殿内。 已经正式升为大宫女的巧儿正带着一群宫女，在帮着太后梳妆打扮。 她灵巧的双手在太后的头顶上下翻飞，很快盘好了发髻，再取过早已挑选好的首饰一一戴上去，随后又帮着太后穿上一身厚厚的朝服。 在这个过程中，太后不发一言，极为配合，只微微闭上双眼，神情似在享受，却更似在忍受。 即使太后在脸上扑了一层厚厚的粉，上了一层夸张的浓妆，依然掩饰不住她那疲惫的倦容，浮肿的双眼，还有摇摇欲坠的身体。 去年的除夕宫宴上，太后害人终害己，最后伤了底子，之后病情便时好时坏，只能一直卧床休息，在慈宁宫中静养，许久不曾出现在众人面前了。 其实小茶在救了她之后，倒是开了一张清毒的方子。 可惜太后根本信不过小茶，总担心她会趁机给自己下毒，是以小茶那次所开出的方子，太后找信得过的太医重新再检查一遍，确认此方子可用，才敢叫人去抓药。 之后，便一直由那名太医全权负责，根据太后的身体状况，随时调整药方。 太后这是明摆着打小茶的脸，表达她对小茶的不喜呢。 对此，小茶一点也不介意，太后想怎么查就怎么查，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反正她开出的方子绝对没问题，就是每种药材的份量都有些不足，用了不能很快清除身体的毒素，只能慢慢拖着，三、五年后就能好了。 现在改由那名太医接手，太后好得就更慢了。 倒也不是太后信任的那名太医医术不精，实在是太医署的太医们在宫中行走多年，早已练就了一身保命的本事。 他们每开出一个方子，其中的药材份量都是经过仔细的考虑的，秉持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宗旨，只要方子吃不死人，哪怕治疗的时日长一点，也比他们丢了性命要强。 这些已经成为太医署的太医们心照不宣的“潜规则”，所以小茶开出的方子正合太医心意，之后再由他本人来开方子，份量更少，自然治疗效果也就更差了。 小茶明知道是这回事，却没有一点要帮忙的意思。 开玩笑么，反正太后都信不过她了，她再巴巴地贴上去帮太后更改药方，万一太后出了什么事，还不得把责任全部推到她头上啊？ 她又不是傻。 于是，太后就此沉寂下来，对小茶不再造成任何威胁了。 就在太后差点第三次摔倒之后，巧儿终于忍不住开口劝道：“太后，您——” “不必劝哀家了，哀家主意已定！”太后手一扬，打断巧儿的话，勉强站稳后，用浑浊的双眼看着巧儿那张满是担忧的小脸。“哀家今日一定要出席这场宫宴。不过是一段时间未曾在人前露面，那些个不长眼的东西便一个个当哀家是死的，竟然传出那样的名声，谁给她的胆子？” 说到最后，太后气得脸色铁青，不住地喘着粗气。 巧儿吓得花容失色，急忙扶着太后，一边帮太后顺气，一边吸了吸鼻子说道：“太后，今日可是大好的日子，您千万别提那个字眼，不吉利。”她眼眶都红了，语气一度哽咽。“奴婢希望您好好的。” 太后一怔，须臾便明白巧儿的意思，脸色稍稍有所缓和：“巧儿啊，你是个好的，不必担心，哀家老啦，早就看淡了这一切，死不死什么的，又有何关系呢？” “太后——”巧儿哀嚎一声，扑通一下跪在太后面前，仰起小脸，泪如雨下。“太后，奴婢不许您这样说，您一定能活得长长久久，长命百岁的。” “好孩子！”太后心疼地扶起她，伸手从另一名宫女手中接过帕子，轻轻帮巧儿擦拭眼泪：“难为你一心为着哀家着想，就是冲着你的这份孝心，哀家也不会轻易去死的。” “太后……” “好了，打扮好了吗？一会子某些人就该到慈宁宫给哀家请安了，再过半个时辰，那些外命妇也要进宫觐见哀家，哀家必须出去了。” “太后，奴婢扶您出去。” “好好好。”太后笑眯了眼，轻轻拍着巧儿的手，扶着巧儿的手背施施然地走了出去。 走到正殿坐下，太后看着巧儿在她身边忙来忙去的，先是服侍她坐下，然后取过一个厚实的棉垫帮她盖着双脚，再帮她摆好朝服的下摆，随后取过一个暖手炉给她暖手，最后是又把一杯刚泡好的茶放在她的手边，让她随时能够喝到热茶。 看着巧儿体贴、细心的举动，太后只觉得因长久病重而萎靡的精神瞬间好了许多，整个人都精神不少，头不晕了，眼不花了，腰板也不酸痛了。 眼眸闪了闪，太后突然对巧儿道：“巧儿，你觉得于凌寒于家那小子怎么样啊？” 巧儿正忙个不停的手微微一顿，心有所感地望着太后，只见太后笑眯眯的望着她，眼中闪过莫名的光芒。 她心里一虚，急急低下头道：“奴婢不知！” “你怎么不知道呢？上次他特意进宫来看哀家，你不是看见了吗？” “奴婢……当时去厨房看着燕窝的火候……”巧儿脸红红地说道，声如蚊蚋，不仔细听还听不清楚。 太后“啊”的一声：“是了，哀家记起来了，是哀家当时想吃燕窝，还让你特意跑一趟。”她讪讪地笑着，没敢说她当时有些草木皆兵，怀疑到巧儿的身上，在于凌寒进宫面见她的时候，随意找个借口把巧儿支开了。 “能服侍太后是奴婢的荣幸，奴婢愿意为太后鞍前马后。”巧儿适时地表着忠心，眼神坚定，小茶上一片坚毅。 太后看着巧儿，越看越爱，说话的语气更温柔了：“好啦，哀家自是相信你的忠心，你啊，就是实诚。”她话风一转，又回到于凌寒的身上。“下次于家那小子再进宫，哀家就让你陪着，让你好好看一看他。” “太后……” “你现在还小，不急着出宫，等以后出宫了，哀家再赐你一段好姻缘。” “太后，奴婢不嫁人，奴婢只想一辈子服侍您，求您不要赶奴婢走。”巧儿听到太后这么说，不但不感激，反而骇了一跳，直通一声又跪下了。 “好孩子，不着急，啊，哀家没让你现在就出宫，毕竟以后于家那小子有信儿传来，哀家还需要你跑跑腿呢。”太后笑眯眯地扶起巧儿，同时心里还加了一句，顺便让你们多接触接触，以后一定会感激哀家的。 巧儿羞涩地低着头：“奴婢愿意帮太后跑腿，就是跑断腿也没有关系。” 她一句句地表着忠心，只在是太后看不到的地方，低垂的双眼中有一阵幽光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