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立学猛然站起身来，明明才中年的年纪，他却走得颤颤巍巍，仿佛整个人都沧桑了几十岁。

孔夫子在他的眼中，那就是比神还要神的信仰般的存在，早知道，他从小到大都在儒家的思想下熏陶成长，家里的祠堂除了供着先祖之外，不供神不供佛，就在中心挂了一副孔夫子的画像。

于立学追着那打扫完的婢女冲了上去，一把子抢过她手中的簸箕，将那些碎不成型的玻璃块拢在一起，一副想要把它重新粘起来的模样。他原本明亮的眼中此时居然含满了泪花，手被玻璃割破了好多地方，鲜血缓缓流下，将那些碎玻璃染出了别样的妖艳，竟然还有几分艺术品的味道了。

而欧阳无只是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看着这一切，那笑容不知是轻蔑还是阴冷，总之让与他对上眼神的人心底发凉。

挣扎了许久，终于接受了那尊孔子像已经再也无法复原了的于立学有些颓废地将装碎玻璃的簸箕还给了打扫的婢女。

他有些绝望地看向秦玥，道：“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所有的宝物都是价高者得，我们也像你说的那样叫价了，给了你一个惊人的价格，你为什么还要毁掉这孔夫子像？！也就是我父亲不在场，若是他在……这一尊孔夫子像，那是多少莘莘学子心中的向往？大家苦读十年书，为求圣贤，四处求学奔走，一年到头都不能回家，与心爱的人和亲人分隔两地，有时候风餐露宿，吃不上一口热饭……历尽千辛，最终才能学得皮毛！几万两银子，我父亲教导多少学生，才能辛苦赚到？”

这一番话可能是说到读书人的心上了，他们这些世族读书人，从小娇生惯养，就没受过什么难，读书就是他们所能知道的最苦的事情，如今听于立学说起，一些确实在外地求学过的人居然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商贾们虽然大多读过一些书，但是他们不是为了学问读的，而是书上有很多道理可以应用到生活中和做生意上，他们才读的书，有的商贾是白手起家的，就算是商业世家，也因为社会地位低而受过不少苦恼，所以他们并不认为读书有多么艰难。

然而，虽然他们不太明白为什么有些世族人突然哭了，但是他们稍微联想一下，是啊，价值几万两的东西在一瞬间被毁掉了，他们这么一想，也觉得肉痛不已，但不至于那么“感同身受”。

毕竟现在这还是贵妃娘娘的东西，砸了就砸了呗，反正也不是他们的财产……

李沐听了只觉得想笑，他慵慵懒懒地往后缩了缩，靠在了墙上，闭目养神了起来。

秦玥很无奈，这不是物以稀为贵吗？两个一模一样的东西都能叫到三五万，现在只剩下一个了，那不得翻几翻？这不是后世拍卖会常常会用到的手段吗？什么青花瓷，或者多少多少年的红酒，一砸，别说三四倍了，就是十倍也卖得上价啊！有钱人买的是什么？不就是图一个独一无二吗！

而且这些世族人真不要脸，吃百姓的肉喝百姓的血，李沐想把百姓也能考的新科举推行下去就百般阻拦，这下倒是来和她说读书苦读书累了！

秦玥不慌不忙道：“读书是苦，然而有多少人想读书却没有机会？你们读书时为了求学，带上百两千两的盘缠跑去外地拜大贤，旅途上风餐露宿了，就觉得真的很辛苦了？”

“殊不知，这天底下，多少人一年到头都挣不到一两银子，多少人风餐露宿是常态？不说街头巷尾的乞丐，就说那些最底层的工人、农民们，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苦哈哈地干活，一年挣回来的钱还没有你们吃一顿饭花的银子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