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睦本来已经往外走,被磕头的福儿吸引住,脚下一顿,又听到了倩儿的质问,李睦道:“昔日,你倩儿落难,本王出钱出人帮你,本王犹记得倩儿发过誓,要效忠本王,这才多久?倩儿就忘记了原来的身份,肖想不该得到的东西了。呵,本王若是没记错的话,是倩儿负了本王,不是本王对倩儿心狠。”
平缓的语气,却是字字句句诛心。
倩儿近些日子被何姨娘的言语教唆失了本心,这一番当面被呵斥,心底坚守的最后一层信念顿时瓦解。倩儿一瞬间恍惚起来,清晰地想起了很多过往的事情,心里一阵阵酸楚,眼睛瞥向了跪在地上重重磕头的福儿,当福儿抬起头的时候,地上有血迹,那抹殷红的血迹刺痛了倩儿的眼睛……
“福儿。”
倩儿忽然唤道。
福儿一滞,若有所感的,猛地抬头看向了倩儿。
身体几乎是第一时间反应,脚下一踩,身体弓起来就往前冲去。
“我当真犯糊涂了,以死谢罪好了。”
倩儿如同一片落叶。
从墙根上,飘然跌落,再无生机。
福儿赶到倩儿身旁时,倩儿已经毫无生气,福儿捞起倩儿紧紧抱在怀里,哇哇大哭了起来。
她从前想过很多,其中都有倩儿的,不是答应了两个人嫁给同一人了吗?福儿总是想着,以后让林幺子好好表现,博得倩儿另眼相待,因为倩儿这人最是嘴硬心软的……
可是倩儿再也不在了。
福儿声嘶力竭的哭嚎着,胸口感觉到从未有过如此尖锐的痛过了。
李睦吩咐何婆子留下按照福儿的意思好好善后倩儿的身后事。
李睦也是颇为感慨,从柴房离开以后,下意识绕路去了谢瑞音的院子,没料到在谢瑞音院子里也碰上了王欢欢。二人目光对视一眼,皆是愕然。
楼婆子如常招待李睦。
谢瑞音在小小佛堂里诵经,真像是远离了俗世烦扰,无牵无挂的,字字句句的诵经梵语都让俗世之人羡慕不已。
倩儿的身故,消息还没有传到王欢欢耳中。
“怎么处置的?”王欢欢见李睦脸色不好,便出声问道。
李睦看了一眼楼婆子。
楼婆子立刻进到了佛堂,服侍着谢瑞音。
其实这事情没必要避着楼婆子,因为王府就这么些人,还是这么大一桩事,话传话,迟早都会传到楼婆子耳中。李睦也是本能地反应,瞧了一眼楼婆子。
见楼婆子第一时间离开,李睦沉默了几秒,还是把柴房里发生的经过,都告诉王欢欢。
把王欢欢听得有些吃惊。
她总觉得,长安城中圈于府中的女子,渐渐地性子就转变成贪生怕死,再不济的处境也是会选择屈辱的活着以伺机报复,先前倩儿敢跟她叫板的样子,让王欢欢产生了这种错觉。
王欢欢是很佩服福儿对待倩儿的情谊,想收买福儿,所以派了福儿跟随李睦去处理此事。
王欢欢觉得,有福儿在,李睦最后一定会给倩儿一条不错的路子生存下去的。只是倩儿却选择了死。
王欢欢吩咐人,告知福儿十日内不用来身边服侍,把事情处理好。
李睦刚回府,要处理的事情很多,这段时日他都在牢里度过的,外头发生了什么,他也需要通过手底下的门客们获知一二。在谢瑞音的院子待了一会,嘱咐了王欢欢几句,就离开去前院处理事情了。
王欢欢在谢瑞音屋里吃了晚膳,才回去院里。
倩儿的事情,很快也传到了楼婆子耳中,是院子里小丫鬟主动告诉楼婆子的。
楼婆子又告诉给了谢瑞音。
谢瑞音目光含着怜悯,喃喃道:“这处在深宅内院,也少不了是是非非。”
楼婆子伺机劝道:“这也是王妃受王爷宠爱,这底下的丫鬟才落得这种境地。若是没有王爷偏护着王妃,那丫鬟再莽撞胡来,也不至于落得惨死这般下场。”
谢瑞音平和的目光注视着楼婆子,“楼妈妈还想要我去争宠?如今这种状态不好吗?王爷王妃时时过来,底下的丫鬟婆子们也不敢使绊子。”
楼婆子叹气,“瑞姐儿你生性善良,为了护住王妃肚中孩子,不惜跟老夫人翻脸,这娘家人是指望不上了,将来又没个儿女傍身依靠着,瑞姐儿可怎么是好?难道靠这诵经,还能保你一世周全吗?王爷王妃也就是一时兴起,瑞姐儿你成天也就叨叨诵这一二句经文,久了他们都该腻味了,你可怎么办?”
谢瑞音笑了,“我诵经是为了我自个,可不是为了讨好旁人。这俗世之间旦夕祸福难料,就好比王爷前些日子的牢狱之灾,那时候沦落阶下囚,如今又是尊贵的王爷了。我如今是王妃,争了宠得来了一儿半女,又能风光得了几时?我与王爷只是缘未尽,情丝早已断尽了……”
楼婆子听得激动,想要劝谢瑞音断了眼下的念头,夫妇俩哪有什么缘未尽情丝已尽的说法?
谢瑞音伸手握住楼婆子的手做安抚,“我瞧着王妃是个善茬,倩儿当初如何得罪她,如何让她下不了台面,或作寻常人,早已经是落井下石了,可王妃偏偏派了福儿跟随着去处理此事,有留倩儿一命的善意。王妃既有容人之度,必然日后也肯厚待与我。
若是我与她争宠,诞下一儿,彼此利益犯了冲突,将来王妃岂肯容得了我?”
楼婆子想到王欢欢手底下那一帮不讲理的人,心里也发悚,但又忍不住时时替谢瑞音着急。
楼婆子跺脚,辩不过谢瑞音,搓手道:“哎呀,我瞧着王爷时时过来,总是让机会在眼前错失,叫你以后生悔恨之念都来不及了!”
谢瑞音笑了笑,“富贵由命,凡力不可违逆,我命里若是真有,也不是我想躲就能躲得过的。”
谢瑞音字字句句间是看淡了红尘,想要置身事外之念。
楼婆子也无法了,这日子,总要谢瑞音自个去争取的,旁人怎么着急,怎么替她卖力出主意,都是无用的。
谢瑞音开了门,走到了屋外,如今夜色已黑了下来,肃冷的风刮动着谢瑞音的衣裙,谢瑞音轻声道:“前些日子,楼妈妈你去取糕点的时候,王妃跟我说,要让她腹中的胎儿也认我做干娘。这真是好生奇怪的事情,也就她那个从强盗窝里出来的人,肯这么干了。”
楼婆子脸上这才浮现喜意,“王妃当真这般说了?”
谢瑞音点点头,“说是孩子总爱折腾她来我这儿听诵经,许是孩子跟我有缘,她总是琢磨着这桩事,说日后生下来,再跟王爷提一嘴。反正认不认,我这个孩子他干娘的名份,也是溜不掉的。”